刑部每日里要处理的案卷自然不在少数,但因为皇陵之变,在齐宁上任之前,刑部就在达奚冲的带领下,开始了淮南王谋反一案的调查。
齐宁查阅此案的卷宗,刑部对这件案子的调查,首当其冲的便是淮南王世子。
对齐宁来说,要想在朝中形成势力,最重要的便是认清敌我,这种权力游戏如果连敌我都分不清,结果便是迅速出局。
翻看此案卷宗,齐宁不得不承认,达奚冲心急火燎地筹备对淮南王谋反一案的调查,还真是帮了自己大忙。
刑部所要调查的官员,以淮南王世子萧绍宗为首,其下窦馗等一干官员俱都是榜上有名,实际上已经将淮南王当初势力核心官员都记录在案,齐宁深知这些官员俱都是司马氏想要清除的对象,名单虽然在刑部,但列出名单的自然就是司马岚那头。
齐宁在朝中并无多长时日,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也绝非短时间内就能摸清楚,但这份名单却已经大致将司马岚的敌对势力完全暴露出来,有这份名单在手,至少大致可以分清敌我。
齐宁相信名列其中的这些官员最近一段时日必定是惶惶不可终日,刑部要彻查淮南王谋反一案,这已经是满朝俱知的事情,如今自己主理刑部,朝中看似八风不动,但他知道满朝官员的眼睛此刻都是盯着刑部,注意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自己的态度,也就直接关乎到朝局的走向。
齐宁从皇陵之变发生过后,就已经有了盘算,自然不可能协助司马氏铲除淮南王余党,而皇帝将他调进刑部的目的,本也就是为了保住那些官员。
刑部上下官员当然知道这一点,等得齐宁开始主理此案之后,达奚冲主事之时对淮南王余党虎视眈眈的气氛为之一变,大家既然知道了蓄爷对此事的态度,自然是顺着蓄爷的意思去做。
涉及到淮南王谋反一案的任何官员,没有确凿的证据,自然不得轻易定性,即使有了证据,也要送到齐宁的案头,交由齐宁亲自审核,这样的态度,大家当然都知道蓄爷是有意要保住那批官员,有达奚冲和曹森的前车之鉴,众人也就十分自觉地将淮南王一案丢在一旁,无人真正用心去办理此案。
齐宁手下留情,那批在名单之中的官员自然是心知肚明,对齐宁心存感激,而司马氏在齐宁上任第一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虽然都是将齐宁是做眼中钉,但刑部掌理在齐宁手中,司马氏一时之间却也是无可奈何。
对锦衣侯府来说,齐宁在刑部的公干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即将到来的侯府大婚。
锦衣侯府与神候西门家结成姻亲,这是皇帝大婚之后,朝中最重要的亲事之一,锦衣侯府在三老太爷的主持下,早早就开始了大婚的筹备,八月初上,距离定下的日子也不过半个来月,顾清菡已经让人开始修葺侯府东院,作为成亲之用,而成亲之时所需要的各类物件,也开始有条不紊地筹备起来。
有三老太爷和顾清菡操持,齐宁倒是落得轻松,可以将精力放在刑部这边,虽然时间不长,但齐宁悟性惊人,已经对刑部的各司衙门运转有了大概的了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齐宁解决达奚冲之事,已经是让刑部上下领略到了蓄爷的手腕,往日里疏怠的官员,却也不敢怠慢,至少在齐宁的眼皮子底下,整个刑部衙门还是有条不紊地运转。
让朝中官员纳闷的却是惺帝迟迟不曾上朝。
按照惯例,皇帝大婚三日之后,便要开始上朝理政,但距离皇帝大婚过去近半个月,惺帝却似乎消失了一样,身处深宫之中,似乎并没有任何要上朝理政的迹象,群臣心中纳闷,但却无人敢多说什么。
好在在皇帝大婚之前,惺帝也并非经常上朝理政,朝中大小事务,有首辅大臣司马岚主持,各司衙门也都是正常运转,并没有因为惺帝的怠朝让朝中生出乱子来。
让齐宁一直挂心的却是卓仙儿的下落。
卓仙儿那天夜里突然失踪之后,齐宁便派人找寻,但始终没有卓仙儿的半点消息,齐宁也曾想过是否有人因为自己缘故,挟持卓仙儿用以威胁自己,可是如果当真如此,对方必然会找到自己提出条件来,但自始至终也无人传来消息,这让齐宁疑惑之余,更是忧心忡忡。
当初小蝶在会泽县城被人贩运到京城,中途镖队失事,自此便下落不明,而且没有丝毫线索和头绪可查,齐宁偶尔想起,便心情沉重。
他与小蝶并无见过面,脑海中残存的影像也只是寄主小貂儿的记忆,小跌的影像在他的脑海中其实十分模糊,但卓仙儿却是不同,他脑中有仙儿柔美的声音,甚至感受过仙儿丝滑一般的肌肤,从她雪嫩娇躯散发出来的幽香似乎一直萦绕在鼻端,自己切身感受过的一位活生生的姑娘突然间便失去踪迹,齐宁自然是心中牵挂。
八月初二,天高气爽,齐宁一大早便来到刑部衙门,还未下马,迎面一人上前来,齐宁见他一身劲装打扮,并非刑部中人,还没问话,那人已经向着齐宁恭敬一礼:“小人拜见侯爷,金刀候有请!”
齐宁一怔,奇道:“金刀候?”
金刀澹台家是楚国四大世袭候之一,一度在朝中有着极高的地位,如同锦衣齐家一般,金刀澹台家也是军功世家。
齐宁唯一一次见过金刀候澹台煌是在朝会上,自此之后,便在没有谋面,二人甚至都不曾单独说过话。
这些年来,金刀澹台家在朝中十分低调,诸多朝事,都是瞧不见澹台家的身影,似乎是被人所遗忘,但满朝文武,却又没有一人敢小瞧澹台家,从太祖皇帝开始就已经追随南征北战的澹台世家,资历比之其他三位世袭侯爵只高不低。
大楚当年三大骁将,金刀澹台、锦衣齐家、武乡苏家,其中两位老侯爷已经仙去,金刀澹台煌是唯一在世的老将军,其在军方的威望,满朝无人可比。
齐宁陡然听闻澹台煌请自己前往,还真是大为诧异。
“老侯爷有请侯爷吃顿便饭。”那人恭敬道:“还请侯爷赏脸!”
齐宁心知如果没有事情,金刀老侯爷也不会无缘无故请自己前往吃饭,如今锦衣齐家和司马家针锋相对,齐宁也不知道澹台煌是否因为朝局而找自己前往商谈,但淮南王当初与司马岚斗的不亦说乎,澹台煌都不曾站出来说一句话,今日局面,金刀候更没有可能卷入其中。
他心中疑惑,但老侯也派人来请,齐宁自然不能抚了老侯爷的颜面。
金刀候府距离刑部衙门倒很有一段路程,到得金刀候府前朱漆大门上方悬着“金刀候府”的匾额,大门两侧,也是立着两头威风凛凛的大大狮子,左右各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兵士护卫,有人引着齐宁进了府内,里面却是空荡荡一片,看不到几个人影。
比及锦衣侯府,金刀候府少了生气,却多了肃穆厚重,府内的建筑多为黑石,给人一种冰冷坚硬之感。
日上三竿,齐宁早上在侯府用过早餐,而且这时候已经远过了早餐时间,但距离午餐却还有一两个时辰,齐宁实在不知道金刀老侯爷请自己过来吃顿便饭,究竟是吃早饭还是午饭,早餐太迟,午饭又太早。
到得金刀候府正堂,齐宁第一眼便瞧见供奉在正堂的一把大刀,刀身泛着金黄色,齐宁也不知道是镀金还是真金,若真的是纯金所制造,实在是价值不菲。
但他心里也清楚,对于金刀候府来说,这把大刀的价值不在刀的本身,而是背后的荣耀。
正堂肃穆庄严,却并无人等候,齐宁落座之后,便有人上茶来,齐宁左右瞧了瞧,才轻声问道:“老侯爷在哪里?我是否过去拜见?”
虽然同属世袭候,但齐宁对那位帝国老臣还是心存敬重,也知道这位金刀候的威望和资历,远超过自己这位锦衣候。
“老侯爷请侯爷在这里等候,什么时候过来,小人并不知道。”那人只留下一句话,便恭敬退下。
齐宁微皱眉头,但既来之则安之,当下坐在正堂等候,心里寻思着金刀老侯爷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时间流逝,却迟迟不见金刀候的身影,齐宁心中有些奇怪,暗想这位老侯爷就算年纪大行动不便,可是自己到府里小半个时辰,便是速度再慢,也该出现了。
但他耐心不差,一杯茶饮完,上茶的人却不见踪迹,也并不前来添茶。
齐宁皱起眉头,等了大半个时辰,实在不知道老侯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起身走到门前,四下瞧了瞧,竟是看不到一个人影,偌大的金刀候府,宛若是空荡荡的府邸一般,四下里一片宁静,齐宁心下更是诧异。
虽然自己的威望和资历比不得金刀候,但好歹也是世袭候爷,金刀候府也不应该如此怠慢自己。
他猜不透金刀候府到底在搞什么鬼,犹豫一下,回到了座中,闭目养神,寻思着金刀老侯爷是开国老臣,迟迟没到,也许因为其他事情耽搁,自己作为后辈,倒也不必心浮气躁,耐心等待便是。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临近中午,齐宁心下苦笑,暗想看来这位老侯爷这怕是真的要请自己吃午饭了,他再一次走到门前,外面依然如故,不见人影,心里虽然有些不快,但又想快到午饭时候,自己干脆再等片刻,给足老侯爷面子。
小半个时辰之后,之前带路那人终于出现,齐宁这时候倒是气定神闲,也不说话,那人上前行礼道:“侯爷久等了!”
齐宁心想我是他娘的久等了,但面不改色,微笑道:“是否可以去拜见老侯爷了?”
“老侯爷安排了粗茶淡饭,侯爷若不嫌弃,请随小人去用饭。”
齐宁心想都到了午饭时间,这金刀老侯爷再不出现可就真不够意思了,当下随着那人到了侧厅,入厅之后,一张小圆桌上摆着碗筷,那人请了齐宁落座,齐宁扫了一眼,桌上一碟青菜,一碟白萝卜,另外便是一碗豆腐汤,再加上一碗白米饭,除此之外,连酒水也不见。
齐宁目瞪口呆,瞥了边上那人一眼,那人却是毕恭毕敬道:“粗茶淡饭,侯爷请用!”
齐宁心中暗骂,便是普通人家待客,也不可能端出如此干巴巴的菜肴,堂堂金刀候府,招待锦衣候,竟然是如此食物,实在是匪夷所思,齐宁心内有几分恼意,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不快之余,却觉得其中大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