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河一口咬掉筷子上穿着的最后一块腊肠,随手将筷子一丢,然后把碗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干,也把碗放到面前的椅子上,等嚼完咽下之后,才看着杨向明说道,“杨叔,你想先委屈求全,等以后再收拾他们,那我问问你,你打算怎么收拾?揍他们一顿,还是揍他们一辈子?完了依然要给他们分钱?!毕竟不管怎么说,一边是合作方,只要有合作,他们该得的那份就不能少,否则你就是犯法,道理上也说不过去!另一边更是自己队的社员,你给全大队的人发福利,能不发他们的?就算你能克扣一点,又能克扣多少?总不能一点不发全扣下吧!”
听着耳里的话,杨向明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沉着老脸,眼睛盯着陈大河说道,“大河,听你这意思,我这办法不妥?”
陈大河嘿嘿一笑,先不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陈德山,“老爸,听说二三十年前,你们几个带着民兵连很彪啊,手头上连人命都有,怎么现在都不吃肉,改吃素了?这烤了半天的腊肠,都没见你们动过呢。”
两个老的相视一眼,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什么吃不吃腊肠的,这意思是说他老杨只会忍气吞声呗。
片刻之后,杨向明苦笑着摇摇头,“大河,你小子是年轻气盛,不懂得委屈求全的道理,的确,那几个大队我是可以直接跟他们翻脸,一拍两散一了百了,那些不知好歹的王八蛋我也可以带上民兵连过去教他们规矩,但这么做了,对工厂有什么好处?收入减少业务倒退,我算过,就凭我们自己,要回到现在的业务量,起码也要七八年,这跟销路没关系,咱们上剅就这么大点地方,资源有限啊!这中间有得损失多少钱?好几百万呐!而且人心也都要散啦!”
在一旁的陈德山听得连连点头,对,他们年轻的时候是有血性,拿着枪跟着大部队去剿匪连眼睛都不眨,但现在不是当年,这些社员和大队也不是土匪,面对集体利益的时候,有时候也得多用用脑子想一想,无论是血性还是理性,都得为集体服务!
可陈大河却两臂抱胸,躺在椅背上冷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直接闹掰了,对咱们的好处更大啊!”
杨向明不禁一愣,看看陈德山,见他也是一脸茫然,又看向陈大河,“怎么说?”
“这就跟炼钢一样,”陈大河说道,“不把铁水里面的杂质清理干净,怎么炼得成钢材?不把这些别有用心的人清理走,你杨老大怎么打造出铁板一块,把上剅带成华东村那个样子,甚至超过华东村,成为新的中国第一村来?!”
委屈求全?我呸,上辈子给人打工,被老板被客户骂得狗血淋头,尽特么委屈求全了,要是这辈子还要委屈求全,那还不如投到虎跃河里再穿一次来得爽快,不就是几个狗屁不如的合作伙伴吗,还真就不信,凭他陈大河的手段,还不能把上剅给拉起来。
当然,这还得看杨老大愿不愿意让他拉,要是不愿意,大不了最后再帮上剅一次,以后再也不回来就是,他就不信老爹老妈会硬挺着留在这里不跟他走!
“超过华东村?你还真敢想!”杨向明小声回了一句,脑子里却想着陈大河说的话。
“为什么不敢想?”陈大河可不管他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道,“他们华东村起家的时候,能有现在的政策条件?能有深阵那边工厂这么大,还垫钱垫设备的大客户?能有我这样的人给他们出谋划策?能请来省城大学的老师,大工厂的技术员来给他们做顾问?他们都没有,你却都有,你凭什么不能带着上剅超过他们?!”
杨向明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来这小子是铁了心要硬碰硬啊,要不,先听他说说?说实话,就这么放过那些混蛋,他心里也不爽。
“咳,”杨向明解开棉袄的扣子,散了散热气,看着他问道,“那你说说,怎么个清理法?”
“简单,”陈大河笑了笑,轻声说道,“既然他们提要求,那你答应他们就是。”
“答应?”杨向明瞪着眼睛,“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釜底抽薪!”陈大河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冷,嘴角露出一丝讥诮,“他们几个大队不是想自己做吗,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做,以后出了任何问题,都由他们自己负责,同样,不管以后他们再怎么求你,想回来合作,你也绝对不能答应。”
“我疯了都不答应!”杨向明甩了个脸子,“他们那群王八蛋见利忘义不守信用,我答应他们回头,让他们再害一次啊!”
“你自己记得就好,别到时候被人一哭一跪的就心软!”陈大河撇撇嘴,接着说道,“至于要分家的那些人,也好说,这回他们不是借队改村的机会闹事吗,那你就借这个机会将他们都踢走,顺便问一问其他没闹事的人,谁想走的,一同拿钱走人,愿意留下来的,全部登名造册,以后搞基建也好,发福利发分红也好,就只认名册上的人,其他一概不认!”
其实这就是变相的股份制,这个时候他还不敢提股份公司这个词,至少也要等第一家股份公司出现之后,才能提出改制,否则枪打出头鸟,弄不好要凉!
杨向明咂吧咂吧嘴,“那要是想退的人多怎么办?”
“再多都不拦着,”陈大河瞥了他一眼,“现在这上剅食品厂总资产也就两三百万,分到全大队四五千号人头上,一个人也就五六百块钱,看他们是要这五六百块钱,还是要食品厂的股份!”
“五六百?怎么这么少?”陈德山惊讶地问道,“这两年不是赚了不少钱吗?都投厂里啦?”
“这个我来说,”杨向明笑道,“这两年厂子还真赚了不少,拢共有三四百万,不过花钱的地方也多,最大的一块就是还人家深阵那边的贷款,当初我们和其他几个大队一起搞联合经营,几乎所有的设备都是他们提供的,这些都需要还钱,再就是今年给队里修了条小公路,花了十好几万,其他大大小小的零散开支也有一点,真没什么钱剩下来,要分家的话,还真就只有这么点钱可以分,这些都有账册可查,谁来看都没问题。”
“呵,这么点钱,估计真没几个愿意分家的,”陈德山咧着嘴摇摇头,“恐怕连闹事的那几家都没想到钱这么少,弄不好他们也不愿意分了。”
“那可由不得他们,”陈大河面无表情看着杨向明,“他们想分,那就必须分,这是集体单位,不搞强迫,但也不是他们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杨向明低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抬起头看着陈大河,“大河,这家厂子是你帮着支起来的,我想你肯定不愿意看着它倒下去,行,这回我听你的,既然他们想闹,那我就如了他们的愿,上剅这边我会稳住,但是,工厂的发展,你不能不管,你得帮着想个法子,把业务和利润再拉起来,别说立马见效,至少也要两三年能见效吧,不能真让大家伙儿等上七八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