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定安城百姓犹如迎接新年的到来般鼎沸雀跃着,街头巷尾无不讨论着即将于几个时辰后驾临定安的“阖国明珠”——秦博雅,而这一新闻的风头明显盖过了前日四皇子强闯临风居“抢人”的消息。.
茶馆里,有说书的先生摆开讲坛,案前置一个瓷碗,堂木一拍,有关博雅公主的传闻便侃侃而出。前来听书的百姓比肩叠迹,争先恐后地争取前排的好位子;定安府毕竟是皇城根,这里民富物博,自然也少不了公侯勋卫,那些个衣冠绪余也楚楚盛装地坐在一早就订好的酒楼里,只为一睹这眼界极高、连明国太子皇甫萧都敢公然拒绝的极品美人的芳容;辰时,有数组官兵深入各大坊街封摊散民,将除了东市和西市外的摊贩尽数驱散,然而官兵甫一撤离,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百姓又重新将街道两侧占满,原本宽达十数丈的街道竟仅空出中间的御道,一时间定安城西的安定门入口街道人满为患。
安插在定安街道各处的溪字营隐卫自前一天夜晚便驻守在各自的岗位,即使连续几日的摸排都无一分差错,但他们仍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瞪着鹰隼一般的厉目注视着随时有可能出现混乱的人群;卫景离麾下玄武、青龙、白虎三旗分别处定安城东、南、北三个方向坐镇,余下朱雀旗则由卫景离亲率。
此时的容王府内早已井然列兵,朱雀旗率卫人人立于马上,整装待发。
忽然,王府偏门潜进一名身手甚为灵活的矮小男子,几个闪身便滑进了居善斋内。
“主上,虚极组部来报,阖国使团已行至定安城外何家村,距城十里,各岗哨尚无异常,预计两刻后抵达定安地界!”矮个男子半跪抱拳对卫景离道。.
“辛苦你了,福溪,”卫景离上前躬身扶起福溪,径直行出居善斋,泠然道,“整队,出发!”
“是!”福溪和跟在卫景离身后的李锏同声道。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卫景离率众列队开出容王府,与此同时,福溪也将这一消息传达给了定安城各处戒严的清字营其他三旗。
一出王府,便可见自城西安定门至大明宫的御道两侧均陈列着两排雄赳赳气昂昂的骑兵马队,每隔五人竖立一杆陵国旌旗,每隔十人安置一尊立鼓和铜角,做足了夹道欢迎的阵仗。马队后挤满了闻声赶来的定安城百姓,无不伸长了脖子望向西边的安定门。
巳时,作为安全官的卫景离率六十名朱雀旗率卫浩浩荡荡压过街道,直插()进城西的安定门。
安定门前已然排满了往日高居宣政殿上对国事侃侃而谈、对江山指手画脚的文官武将,以官居司徒的顾善道为首,官居侍中的刘垚次之,甚至连三皇子卫景亨未来的岳父——卫将军宋濂也一身戎装地立在其中。
奚茗随队行至等候多时的一众官员一侧,心里不由泛起嘀咕:七月天的太阳可算毒辣非常,卫景离竟然把几十号大小官员晾在安定门一个多时辰,而自己却悠悠然坐在居善斋里品茶,实在是不可理喻!
这不,站在队伍最前的顾善道老远听到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立时回头,见卫景离一副面无表情、毫无愧意的样子不由蹙起眉头,面露愠色;刘垚自不必说,早已大摇其头,一边对着不疾不徐跨马而来的卫景离狠狠瞪眼,一边又对身旁的顾善道神色献媚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安抚那个老匹夫;其他的官员则三三两两地低声耳语起来,纵然他们极尽压低音量,但是多年武道训练出来的耳力让奚茗清清楚楚地听得他们说——
“哎呀,你看这成何体统!竟然来得如此之晚,司徒大人可是辰时便来了呢!”“没错没错,你看四殿下后面跟的这些人,一个个煞模煞样的,看上去比刑戮匪贼还要凶残数倍呢!”
耳力惊人的李葳听得马下的议论,当下一个狞厉的眼神杀过去,直瞪得那几个耳语的猥琐官员连连哆嗦着向后缩了几步;奚茗目光一扫立在安定门前衣衫濡湿、面露不满的几十号官员,再瞧一眼身前不紧不慢的卫景离的背影,那个背影在交口议论的杂乱声中竟然连颤都没颤一下,镇定的如同身后穿过的安定门一般,矗立数百年仍坚固顽强。
奚茗心里甚至升腾起一个小小的期盼,她希冀卫景离今日卡点前来迎接秦博雅,就是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文武百官,他卫景离并不愿意与这个“阖国明珠”有半分牵扯。然而世事总与愿相违,卫景离接下来的一席话竟让奚茗的心沉到了底。
卫景离潇洒地翻身下马,身后六十率卫亦齐刷刷落地,动作划一,衣袂一致。卫景离来到顾善道和刘垚身前,微一躬身,笑意吟吟地依次招呼起来:“顾司徒,舅舅,宋将军!”
顾善道见卫景离主动向他打起招呼,嘴角立马晕开一抹程式化的官方笑容,紧走几步对卫景离施礼道:“四殿下!老夫可是恭候您大驾多时啦!”言罢,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自奚茗脸上掠过。
奚茗心里一凛,不由地向久里靠了靠。这顾善道果然是个官场老狐狸,喜怒不形于色,眼神倒是犀利诡谲得很!奚茗抬首看了一眼久里,只见他的目光正咄咄地逼视着顾善道,若不是持锐在一旁暗暗拉扯着提醒他,只怕他会于电光火石间拔刃而出、直接了结了这个老匹夫。毕竟,和大皇子乾狼狈为奸的也绝不是甚善类。只不过,奚茗今次竟然在久里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对顾善道的探究。
刘垚见顾善道率先挪步,便随同卫将军宋濂迎上前去,身后跟着的数十官员亦微移脚步,朝卫景离躬身行礼。
刘垚满目不悦地向卫景离恭恭敬敬地行个大礼,轻哼一声,开口道:“四殿下好大的架子,阖国使团就要踏过这安定门了殿下才赶来,如此心怀也真是让人敬服呢!殿下难不成是有甚更重要的事?”
奚茗心知,刘垚虽然心怀不满,但面对的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表面上看他“铁面无私”地批驳了自己的侄子,实际上却是要给卫景离一个解释的机会来安抚一众官员,不像顾善道,老谋深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上前一阵寒暄,直接泯灭了卫景离陈情的契机。
“舅舅教训的是,”卫景离淡笑着,风清云舒地缓言道,“侄子并非有要事耽搁所以晚来,而是侄子认为,根本无须早来……”
众官员一听,再次低首窃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