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看似热闹的氛围一时间竟有些紧张。.
所有人饮酒、举箸的行动都静止了下来,所有人交谈、寒暄的声音皆戛然而止,众人的视线重新聚焦在低声咳嗽的卫稽身上。
待身子稍微平复后,卫稽朝身侧的皇后做个无恙的手势,挺起脊背,眯起阴晴不定的眸子,声音沙哑道:“怎么?看来着宴会的氛围尚不够热烈啊。来,奏乐、起舞!”
皇命一下,大殿边缘的乐师们赶忙奏起典乐,待命多时的舞姬自含元殿大门鱼贯而入,在殿中红毯上和着乐曲曼舞起来。
含元殿一时歌舞升平。卫稽的双眸似是阖了起来,教人看不清视线,他举箸夹了一口美食,细嚼咽下后,殿内的一干人等才算松下绷紧的神经,再次投入到这盛大宴会所应有的热闹氛围中。
奚茗无暇念及周遭乱哄哄的环境和舞姬翩若惊鸿的舞姿,只看得红毯对面的乾、元、亨三位皇子皆手执酒盅款款穿过舞群向对面行来。
“整个大殿内能够入席的女子除了皇后外也就是你这女人和那个什么博雅公主了,你们虽然临席而坐,但人气可真是云泥之别啊!”一个略显童稚的声音冷不丁地在奚茗耳畔响起。
奚茗猛地回头,正对上卫景贞那双邪魅、调笑的眸子。奚茗横了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卫景贞一眼,心想这小鬼有时真的顽劣得和他四哥一样欠揍!不过同时,奚茗也在心里暗叹,卫景贞说得不错,确实是……云泥之别。
此刻,那天上飘荡的白云正被陵国的三位皇子围在中心,四人有礼地寒暄、敬酒。一转眼,原本蹭在奚茗身旁的卫景贞也端了酒盅上前站在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秦博雅面前,童颜绽放,甜甜地唤道:“贞儿敬雅姐姐一杯酒!雅姐姐,你可真是贞儿见过的最美的人了呢!”言罢,举酒一仰而尽。.
哼,好个阳奉阴违的小鬼!方才还称人家是“那个什么博雅公主”,现在立马改口叫“雅姐姐”,这一家子都是影帝培训班出身的么?!
“那个……你不用过去吗?”奚茗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专心吃菜的卫景离,忍不住问道。
卫景离并不着急回答奚茗的好奇,咽下食物后放下碗筷,缓缓扭头盯着奚茗的双眸,目光微灼,徐徐道:“你希望我去么?”。
奚茗语塞。她希望么?当然……不!
奚茗的一双眸子由于昨夜的哭闹显得有些浮肿,她只与卫景离对视了短短几秒便没了底气,哀叹一声缩了脖子、耷拉下脑袋不言不语。然而,卫景离仍是紧紧盯着她,盯着她那双微胀的眼。
趁着大殿之上人声鼎沸,卫景离自斟了一盅酒,举杯送至唇边,薄唇微启却并不饮酒,他缓言道:“我问你,所谓‘一夫一妻’的说法,你是从哪里听得的?”
什么意思?!奚茗猛然抬首,正撞上卫景离探究的目光,而奚茗眼神中的慌乱和震惊显然出乎了卫景离的意料。她为何会慌乱和震惊?卫景离眼中又多了几丝犹疑的意味。
“我……那个……”奚茗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支吾半晌才低头掰着指尖道,“小时候看我爹三妻四妾的,我娘过得很是凄苦……就想,如果‘一夫一妻’可能会更完满些吧……”
卫景离将唇边的酒饮尽,然后目光幽幽地锁住奚茗,一字一顿地道:“你不是说,以前的事,你早已忘却得差不多了么?”
奚茗愕然。卫景离竟然抓到了她前言后语的矛盾,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吗?如果是,那么他会将她视作“妖女”么?
“四弟!”
终于,一声低沉的招呼突入进这尴尬的氛围中,奚茗松了一口气,抬首看着说话的来人——卫景乾。
卫景乾偕同元、亨、贞三兄弟和博雅公主来到卫景离的案几前,举起酒杯对卫景离道:“四弟,你看你,怎地也不知过来给博雅公主敬上一杯?倒像是冷落了公主呢!”
若论特长,恐怕卫景乾最擅长的便是于不温不火间,空口杀人于无形吧。不久前在宣政殿上煽风点火透露卫景离“只要美人无心江山”的是他,今次当着秦博雅的面点到即止地表明卫景离在故意冷落她这个远道而来的贵宾的也是他,还真是个无耻之尤。奚茗恨恨地撇撇嘴。
卫景离起身,瞬间压下心头对卫景乾的厌恶,譬如有关杨溢,譬如有关他的母亲——王皇后。卫景离举杯应和卫景乾的话对秦博雅颔首致意道:“大哥说得极是,是我疏忽了!公主!”
说着,卫景离举起酒杯示意,继而仰头饮尽杯中酒。
“四殿下哪里话,雅儿只当今次的这场宴会是我们几个兄弟姊妹的叙旧之宴,不用拘泥俗礼,你说呢?”秦博雅粲然一笑,抿了一口酒,目光微转,定格在奚茗身上,她言道,“这位是?”
奚茗一怔,匆匆瞟了一眼卫景离,答道:“我是……”
“哈,雅公主,你这一路上没听人说吗?这丫头可是我四弟的近身率卫呢,可算是‘声名在外’啊!对吧,钟奚茗?”卫景乾打断奚茗的介绍,言语中加重了“声名在外”这四个字的发音,教人直观地感觉到他话中带话。
一时间,元、亨、贞三位皇子和奚茗都有些尴尬,只有卫景离面无表情,仿若铜墙铁壁般无惧任何流言蜚语。
秦博雅不改笑容,善意地朝面色不佳的奚茗点点头,道:“钟奚茗?人淡如茗,这名字真的是很切合钟姑娘典雅、淡然的气质。看样子,你比我尚小几岁,日后你我便姐妹相称如何?来,我先敬妹妹一杯薄酒。”语音一落,秦博雅广袖一遮,饮下一杯酒,优雅与豪情自其举手投足间展露无遗。
这就是大国公主的风范么?
奚茗笑笑,同样举起酒杯,满满一盅酒,一饮而尽,脑子里却回响起卫景贞说的那四个字——“云泥之别”。
“既然我们几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都聚在一起了,不若干脆拼桌而食,叙叙旧如何?”卫景乾提议道。
在场的各人相觑一眼,都表示同意,随即召唤来宫人,将四个案几并拢在一起,组成方桌,秦博雅、五位皇子依次入座,奚茗见皇子们都没有反应,便硬着头皮挨着卫景离坐下了——凭着直觉,卫景乾此番提议似乎另有目的,总之,这个人心思阴鸷,不得不防。
“啊,对了,老四,我听坊间传闻,你昨日带人砸了西市最大的酒楼之一临风居,可有此事?”卫景乾抢先“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