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我顿时恼了,扯住他的衣袖,狠狠踹了两脚,嚷道,“臭和尚,你说谁是狗?”

他瞪我一眼,转身就走,“刁蛮任性,蛮不讲理,谁娶了你,定会倒霉一辈子!”

“哼!”我也毫不示弱,上前两步拦住他的去路,柳眉一撇,冷言冷语,“我谁也不嫁,只嫁给你,就要让你倒霉一辈子!”

话音刚落,灼热的目光已然刺入我的眸中,他的眼中闪烁着绝望的欢喜之色,幽幽一句,“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听不清,但我明白他的心情,那种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心情

颊上腾起红晕,想都不曾多想,沉声冷笑一句,“你是和尚艾即使我愿意,恐怕也不行……”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清亮的眸光猝然黯淡,呓语般反复念叨,“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是和尚……”

三月之期已满,我终于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胜利者的姿态不在,是输是赢,已经无所谓,不重要了――自从那次之后,和尚很少同我说话,我也对他敬而远之,仿佛都在刻意回避着彼此……

从前,只是隔层薄薄轻纱;如今,已然阻隔千山万水,千沟万壑

这日,嘉义来西厢传话:和尚想见我

难得他主动邀我,不敢怠慢,随即跟着嘉义去了

前脚踏入庭苑,便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禅房内外,黑压压站着一大群人,单凭锦衣华服的穿着来看,这些人非富即贵

心头一颤,不免有些的――这究竟是怎么了,无缘无故这么多人,难道是和尚得罪了什么人?

丝毫不曾理会众人,和尚依旧盘腿而坐,徐徐拨动佛珠,微微阖目,安然念着‘妙法莲华经’,嘉义躬身上前,“大师,姑娘来了”

他缓缓睁眼,挥了挥衣袖,不动声色道,“让他们都退下”

人去屋空,不等他开口,我先问道,“那些都是什么人,是不是你得罪了权贵……”

他笑了,笑声中透着几许凄凉,“不是我得罪了他们,是他们得罪了我!”

“那你……”

不等我说完,他突兀一句,“下月初,我母亲会来,你能陪我去见她么……”

常听人提起和尚的母亲,据说她每年都会来姑苏,一是为了探望儿子,二是为了求神祈福

转眼即是月末,我渐渐不安起来,不住思索琢磨――让我陪着见他母亲,这究竟有何深意?

一时心乱如麻,烦躁不堪,随手掷了书卷,叹道,“早知今日多烦忧,当初就不该贸然答应他”

叹息之间,玉瑶端着斋饭进屋,轻唤一声,“姑娘,可以用饭了”

缓缓落座,擎碗持箸,轻瞥碟中的斋菜,不是青菜豆腐,就是冬笋香菇,淡然道,“一看就饱了……”

“怎么,嫌弃菜色不好?”门口传来和尚清冽的语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搁了碗,攥紧长箸,冷眼白他,“我是吃过苦受过难的人,能有白米果腹已是天大的幸事了,怎么会嫌弃菜色不好,再说这儿是寺院庙宇,难道要大鱼大肉大快朵颐才算好么?”

他讪讪而笑,故意揶揄,“难得你没有胃口,那一定就是心情不好了!”

一语被他说中心事,我冷笑出声,“是又怎样,我是心情不好,都是因为你……谁像你这般没心没肺,不知冷暖!”

和尚憨憨地笑了,一把夺过手中的长箸,重重搁在案上,拉着我的衣袖朝外走去,“今日不吃斋了,我带你去买好吃的”

“什么?”我愣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故作神秘道,“原来你就是戏里唱得‘花和尚’啊”

没走出两步,他如醍醐灌顶般,大呼一声,“你要等我,换件衣服就来”

日暮时分,浑厚的钟声响起,悠悠冉冉传得很远很远……

与和尚一前一后出了寒山寺,见我走得很快,他疾步跟上,与我并肩,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幸亏没让嘉义跟来……”

侧眸相望,只见他一身白若莹雪的锦袍,金钩玉带束腰,流云银簪绾发,显得贵气十足,丝毫不像遁入空门的和尚

“为何要出家?”一声惊问,问出久久盘旋于心头的疑惑

他一怔,眸光黯淡了许多,低垂了头,佯作轻松的样子,笑道,“说来话长,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没关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盈盈浅笑,“今夜还长得很,有时间听你慢慢讲述”

“真的想听么?”他抬首望向远处苍茫的夜空,轻轻叹了口气,“谁人愿意舍去大千世界滚滚红尘的诱惑,一切都是被逼无奈,一切皆因那高贵的姓氏――我姓林!”

“原来你叫林无尘”我脱口而出一句,“这名字很好听!”

“你……”他顿赚似笑非笑凝视着,清亮的眸光之中溢出一丝喜悦之色

颊间一片胭红,明白他的意思――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夸奖他,“姓林又如何,天下间姓林的无数,为何偏偏……”

他笑了,那笑意有些苦涩,有些凄凉,“一直想做平凡的人,却出生在不平凡的家庭之中――我父亲是定国公林国栋,我母亲是……”

林无尘欲言又止,“先不说了,等你见了就会知晓”

晚风徐徐拂面,月光倾泻水中,沿着河岸行了很久,只见一弯新月石拱桥横卧碧波

“这是枫桥”无尘向我招招手,轻快地登上石阶,幽幽笑道,“记得那年初来寒山寺也是深秋时节,枫桥两岸满是艳如火的枫叶,一晃眼竟过了十载,一切都在变,只有这铺满青苔的古老石桥未变”

“是啊”一时恍惚失神,漫不经心的随口答道,“人在变,心在变,唯有仇恨未变,深深铭刻在心,刺入髓中!”

“你……”他顿了顿,清澈的星眸瞟向我,“似乎也是有故事之人”

我笑了,娥眉婉转,满心哀愁,“故事,的的确确是故事,凄惨的故事!”

他拍了拍我的肩头,故作神秘,“跟我走,带你去个地方,保证让你忘掉这些不开心之事”

过了枫桥,无尘轻唤一声,“船家――”

长篙点水,一叶扁舟撑出浓密的树影,“客官,要船么?”

取出一锭银子置在他手心,无尘勾唇一笑,“这是定金,午夜时分,将船还你”

扶我坐好,他立在船尾,小心翼翼撑了船向上游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河道渐渐变窄,舟行之处,激起哗哗的水声,水波映着淡淡的月华,流光熠熠

曲径通幽处,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突然一片烈焰似的火红映入眸中,眼前豁然一亮,我惊呼一声,“快看,好漂亮!”

未等船停稳,我性急地跳上岸,这是一棵参天红枫,宛若手掌大小的红叶随风摇曳,翩翩飘落,俯身拾起一片,拈在指尖,柔滑细腻如丝缎一般,“和尚,你很有本事,居然能够找到这么美的地方”

无尘笑了,那是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庞,“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里是闲雅淡泊的好去处,有朝一日,我还俗了,定会择一处远山近水,一孤帆,一扁舟,半亩池塘,一壶清酒……春观桃花潮,夏赏荷塘月,秋品*酒,冬钓寒江雪……”

“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生活”我含笑望向他,月照华颜,夜风舞动衣袂飘举,“如若你还俗了,一定记得带上我……”

“一定会带上你!”他点了点我的鼻尖,“如若你不在,何人与我吵架拌嘴?这次母亲前来便是为了探讨此事――十年了,那个约定与承诺也该到头了……”

还了船,无尘提议道,“不如吃点夜宵再回去,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铺子,消还没有打烊”

夜市未散,四处依旧熙熙攘攘,热闹无比

顺利找到那家店,已近深夜,店内还是人来客往,随意点了几碟小菜,很快就上齐了

刚刚端起碗,只听一阵摔碗碎碟之声传来,接着有人惊呼,有人叫好,“打架了,快去看啊”

我好奇地回首,店内一角,一群人扭打成团,桌椅板凳倾倒,碗筷盘碟粉碎,只听有人厉声叫嚣着,“小兔崽子,竟敢偷本大爷的钱袋,自寻死路一条……”

掌柜一边劝架,一边跺脚,苦苦哀求,“这位爷,您要教训他,出去教训吧,咱这店小买卖小”

“你娘的,滚到一边去”那人一巴掌打得掌柜口鼻鲜血直冒,厉喝道,“不就是银子么,老子赔得起,兄弟们给我砸!”

回过头,轻声叹息,“看来哪里都有嚣张之人!”

“是哪个王八蛋在胡扯八道……”

话音未落,一只茶壶直直朝我飞来,千钧一发之际,无尘倏地站起,极快地伸手接住了,冷眼一瞥,寒声笑道,“何大少爷,别来无恙啊”

那人一怔,脸上的表情顿时僵赚低头哈腰道,“原来是林大公子……不,原来是无尘大师,失敬失敬!”

无尘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幽幽一句,“前些日子,听说你去了建业,怎么又回来了?你父亲的案子了结了么,听说判了斩立决……树倒猢狲散,既是如此,何苦还在这儿作威作福?”

那人一听,面色由红到绿,唯唯诺诺道,“惊了您的驾,扰了您的雅兴,实在对不赚我马上就走,您慢坐,慢坐……”说完带着他的狐朋狗友落荒而逃

一灰头土脸的绿衣男子从地上爬起,捂着满是鲜血的额头,我从袖中取出丝帕递给他,轻问一句,“你还好么?”

他并不答话,接过丝帕简单擦拭一下,扭头就走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有些恼怒,“这人怎么这样,救了他,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掌柜凑上前来,“他是街上的惯偷,被大师救过多次了”

“原来如此!”我惊呼一声,难怪他不声不响地走掉,看来已经习惯了

“掌柜,拿这些弥补你的损失”无尘掏出银子搁在桌上,无奈摇头长叹,“又是一个不可教的孺子……”

回到寺中已过子夜,还未踏进房门,玉瑶便迎了出来,开口一句,“姑娘,您可回来了,害得奴婢担惊受怕了大半宿”

“傻丫头,怕什么?”莫名其妙地睨她一眼,径直向内室走去,“只是与和尚出去走走,难道你还害怕他吃了我!”

“这……”那妍俐的小丫头一步不离地跟着我,捂嘴偷笑出声,“谁都看得出,大师很在意你”

“死丫头,看我如何收拾你!”满面羞红,伸手向她腰间呵去,与她嬉笑,闹作一团

“妍妍,睡了么?”门外响起无尘清亮的语声,那声音听在耳中出奇的温柔,仿佛月光下脉脉的流水般

“嘘!”做了一个噤声动作,示意玉瑶不要出声,隐入窗纱之后,窃窃窥视他的一举一动,见许久无人应答,他站了一会儿就走

待他走后,玉瑶侧首瞧我,挤眉弄眼地问道,“为何不去见他?”

眸光瞬时黯淡,我苦笑低语,一字一句满是无奈,“难道你不曾知晓他的身份,一切皆如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即!”

“可是……”

小丫头还想说什么,被我一语打断,“很晚了,快去睡吧”

夜深似墨,清风拂着薄纱软帐飞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着,念着都是那温润如水,清俊若玉的男子,“他说会还俗,或许他会……”

一语未了,只听一声沉闷的轰响,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直直落在我的床尾

“啊”惊声尖叫逸出喉间,心惊胆战地看过去,那团黑影……似乎是个人

一人蜷缩在床尾一角,如僵死般一动不动,壮着胆子,用足尖蹬了蹬,“喂,你是死是活?”

那人微微动了动,欲拽住软帐起身,谁知却力不从心,拉塌半幅软帐之后,再次扑倒床上,伴着痛苦的呻吟,低低说道,“姑娘,我……我不是坏人!”

低哑的语声闯入耳内,我一把扯过被褥裹在胸前,惊愕道,“你,你是男的!”

他略微点头,不言不语,缓缓挪动身子,向我爬来……

“救命啊”一声更为凄厉的尖叫再次划破寂静的夜

一瞬间,屋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只听门被擂得狂响,无尘焦灼呼唤,“妍妍,快开门!”

“砰砰砰”三声巨响之后,雕花木门被齐力撞开,明烛华灯照亮室内,眼前所见一切让众人愕然――轻纱软帐彻底坍塌,床上被褥凌乱狼藉,一青绿衣衫的颀长男子重重压

未完,共2页 / 第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