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阁?施澈敢确定,闵知行来到平阳后,一直没有联系过精卫,更勿论调动精卫去营救素未谋面的平阳侯府上的骑奴,卫青。

他突然有一种大胆的想法,闵知行和他一样,一直都知道这些人的存在,所以才会提前布局。就像很多年前的雨夜,要是没有刘彻和闵知行的中途加入,想必世上就没有司马迁这个人。

联想到过往几次暗杀的失败,都有人从中阻拦,施澈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他用手背轻轻滑过闵知行的睡脸,轻笑着说:

“呵,你还真不简单呢。”他杀人,她救人。两人似乎相生相克,有你无我。

他的手继续下滑,来到闵知行的秀颈,手指一用力,就掐住了她的喉咙。睡梦中的闵知行渐渐感到呼吸困难。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时,忽然,施澈松开了手。闵知行慢慢恢复平静,重新回到梦乡中。

现在还不是杀你的时候。施澈深深地看了闵知行一眼,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卫子夫回到房里时,同屋的珍儿似乎等了她很久。珍儿满怀醋意地说:

“你去哪儿了?陛下回来了,公主刚才派人来叫你去伺候呢。”

卫子夫心里一咯噔,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咬咬牙,觉得既然后无退路,就唯有从容应对。于是卫子夫不慌不忙地换上公主刚送来的衣裳,对着铜镜,娴熟地描着精致的妆容。上一秒钟她还是满脸愁

容的讴者,这一刻她已俨然成了大家闺秀,一身绣丝留仙裙衬托出她的完美腰身,细长的眼线,朱红的双唇,妩媚动人。

卫子夫迈着细碎的步子,来到刘彘的寝室外。韩菊正守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房内,刘彘木然地坐在床榻上,目无焦点。

卫子夫欲进去,韩菊伸手一拦。

“这位姑娘,是平安公主让奴婢过来服侍陛下的,麻烦姑娘让一下。”

“对不起,小菊只听我家姑娘的,恕难从命。”

卫子夫一愣,我家姑娘?她以为只要说出公主的名号,韩菊自然就不会难为她,没想到……

“请恕奴婢无礼,敢问你家姑娘是哪位?她可能不知道,是陛下在宴会上钦点奴婢的。”说到最后,她特意提高了声调。

“那又如何?”韩菊不咸不淡地反问。

卫子夫再次一愣,她有点摸不透面前这人的身份,居然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还是,她口中的姑娘在为她撑腰?

正在这时,房内传出刘彘的声音:

“谁人在外面喧哗?”

很好,陛下果然听到了。卫子夫抢在韩菊前面开口道:

“回禀陛下,公主吩咐奴婢子夫前来伺候陛下,不料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房内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卫子夫开始感到惴惴不安时,房内再次传出刘彘的声音:“进来吧。”

卫子夫一喜,不安散去。韩菊冷着脸,打开门,然后合上门。

刘彘像看犯人一样看着卫子夫,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并不记得卫子夫是谁了,鬼使神差地就让她进了来。

“抬起头来。”头顶上是刘彘帝王般威严的声音,卫子夫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可想起尚落在歹人手上的卫青,她缓缓抬起头来,含羞敛眉。

刘彘愣住。任她万种风情,他也只被这样一双眼睛迷住――那是闵知行的眼睛,如众星闪烁的夜空,璀璨动人。

“你为什么不要我?”他哑声问。

卫子夫一怔,有点不明所以。陛下明明是在看着她,她却分明感觉到,他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回禀陛下,子夫哪敢不要陛下。”

“你爱我吗?”这句话,他想问很久了。

卫子夫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天下的人都是皇帝的子民,同样,天下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女人,哪有什么爱与不爱。根本就是,别无选择。

“那你,”他的声音更沉了,“取悦我。”

练武之人,听力不是一般的好。韩菊听到屋内没了说话声,听到衣服脱落的声音,听到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女人的娇喘声。

她再也听不下去,转身离去。

八襄在树下悠闲地享受着阳光,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年少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少主子搞定那女人了吗?”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着。

“是你干的吗?”七赢问。

“什么意思?”八襄反问,心里却在想着难道自己押对宝了?

“不要给我装傻,也不要以为少主子不知道,他不追究,只是因为念及旧情。”

“念及旧情?哼!”八襄冷笑,“只怕,是因为我还有用,他才不舍得杀我!”

“八襄!不得诋毁少主子!”七赢怒道。

“诋毁?”八襄再次冷笑,“你能找上我,证明紫苏香起了作用,那女人闻了紫苏香后,记忆出现了混乱,这等好事,少主子说不定在偷笑!”

“紫苏香?!”七赢全身一震,“你是说方寸禁药紫苏香?你怎么能研制那种东西!”他以为八襄只是在闵知行身上下了普通的迷幻香,没想到居然是紫苏香。

“怎么,怕了?”八襄得意地说,“是不是怕我把它用在少主子的身上……”

话还没有说完,啪!七赢上前,用力地甩了八襄一巴掌,八襄脸上顿时出现一个巴掌印,火辣辣地痛。

“出来之前,族长三令五申,万万不能让少主子闻到紫苏香,难道你忘了吗?还是你忘了我们十个的誓言?对着真神,我们许诺过要一辈子效忠少主子!”

“那又怎样?”八襄不敢相信七赢会打他,他凄厉地说着,“我们对着真神起誓,护他一生,而我们又得到了什么?当初我们十个说好一起回去,现在又剩下多少个!真神何时保佑过我们!要不是我族

视诺言为生命,我八襄才不会继续效命于他!”

七赢愣住,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八襄积怨已深。

“一鹿他们的死,是意外,也是以死殉义,我们不能埋怨少主子,在匈奴做质子,他也苦……”

“不要跟我说那些大道理!”八襄吼道,“就因为他是少主子,所以死的就必须是我们吗?”他还记得,一鹿的头颅,挂在匈奴的帐篷上,整整七日七夜。二茗被送进单于的帐中,被惨无人道地糟蹋,

最后咬舌自尽。三重被拿来当箭靶,万箭穿心而死。当年八襄尚且年幼,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幕,最终眼泪干涸,发誓绝不要步他们的后尘。

“这是我们族人的使命,你该知道。”七赢脸上,是坚定不移的信仰。

“使命?呵呵。”八襄笑了,先是笑容在嘴角笑开,然后捧腹大笑。

无法交流,七赢也无心纠缠下去。他转身欲走,八襄停止了大笑,他的眼神里有着异样的神采,他说:

“你知道我在出来之前,消失的那晚去了哪里吗?”

好奇心顿起,七赢停住脚步,听他说下去。

“呵呵,我无意中进了禁室,紫苏香的配方也是在那个时候拿到手的。可是,你知道我还看见了什么吗?”他嘴角是诡异的笑容,像是透露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看见了一具水玉棺

。”

七赢怔住,水玉棺,可保尸体千年不腐。

“你说少主子为什么要起名叫做‘施澈’?最起码也该叫回本姓吧。还有,为什么不能让少主子闻紫苏香?对于正常人来说,这香不是无害的吗?而一直纠缠他的闵知行,为什么偏偏紫苏香发生了药效?

“你究竟想说什么?”七赢皱眉,他内心隐隐有着一股不安。

八襄继续呵笑,然后忽然一本正经地说:

“哥,如果我能证明这个少主子非彼少主子,你就带着我回家吧。”

哥。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他原以为自跟在少主子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有代号。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哥哥,那你就不要再胡闹了。”

“怎么是胡闹呢!我明明亲眼看见……”

“够了!”七赢打断他,无比肯定地说“他就是我们的少主子,以前是,现在是,以后都会是!”他怎么可以不是少主子!

“时间会证明你是错的!”八襄的表情变得狰狞,他的内心充斥着怨恨,有朝一日,必定如江河决堤般,全部发泄出来。

“此话休要再提!不然,即使少主子大度饶了你,方寸也绝容不下你!”七赢愤然离去,留下八襄恨恨地握紧拳头,双眼布满红血丝。

闵知行醒来时,施澈正舀着手上的粥。他露出好看的笑容,然后扶闵知行起身。乱糟糟的头发,没有梳洗过的妆容,闵知行大为尴尬,不知道自己睡觉时有没有打鼻鼾或者磨牙呢?她忽然很佩服那些婚前同居的人,愿意把自己最丑的一面暴露给心爱的对方看。

施澈温柔地喂闵知行喝完粥后,体贴地退了出去。当他再次进房时,闵知行已经梳洗完毕,整个人焕然一新,他不由得眼前一亮。

闵知行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低着头看地,就像害羞的小家碧玉。尽管她曾是大家闺秀。

施澈轻笑。这么容易就害羞,被后宫莺莺燕燕围着的刘彻,究竟喜欢她什么。

他走上前,拉起闵知行的手,在掌心写着:“你昨天发生何事?”掌心痒痒的,像最轻盈的羽毛在上面扫过,然后留下一丝丝悸动。

八襄到底还是手下留了情,他只是在猜测,因此下的分量不多,此时药效已过,闵知行脑中的记忆恢复正常,她又清楚地记得历史的走向。她刚想说自己昨日发生了什么事,可话到嘴边,闵知行却发现,自己忘了。就像每天早上刚睡醒时你能清楚地记得梦中的内容,下一刻你却只能记得大概一样,再然后就是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过梦。

她只记得自己一个劲地疯跑,却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跑。

施澈也不追问,他当这是八襄的一次恶作剧,无伤大雅,而且,让刘彻和她之间有了间隙,正合他意。闵知行左想右想都记不起,也就放弃了。忽然,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方寸。

“难道我是发现了方寸的踪迹,所以才一个劲地跑?”她喃喃地说着,施澈却怔住,眼睛不自觉地睁大。

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

施澈在闵知行的手上写着:“方寸?何人?”他故意这样问,他在试探闵知行对他的信任。

“不是人,是一个能让我们回到现代的地方。”闵知行毫不隐瞒。

回到现代?施澈疑惑了。现代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自己从不知道,从方寸还能去到这样一个地方?在他看来,现代,远比方寸更加神秘。

“你还是想不起吗?我们的家在那里呀。”

家?呵,还真是一个好听的词语。这些年来,在外为质,施澈都忘了,家是什么样子的了。他想哄闵知行继续说下去,闵知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起了涟漪:“其实在去方寸之前,我

很想去一下南越呢,你说在两千年前,我们的家乡,我们脚下曾踩着的土地,是一座山,一池水,还是一方土屋?”

她兴致勃勃地幻想着,施澈却再度疑惑了。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口中的现代难道是在南越?还有,什么叫两千年前?

“现代,我们的家乡?”他一笔一划地写着。捉住问题的重点,一步一步引诱,这是施澈的风格,他不能让闵知行觉察到他的异样。

“不,”闵知行想了想,说,“更确切来说,我们的家乡是在广州越秀区,也就是在现在的番禺城内。”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震撼的了。番禺城,番禺城,施澈至死都不会忘记这三个字,那是南越的都城,很多年前,他就是从那里走出来。那个至高无上的王,曾承诺,只要他活着回来,就许他三郡之尊,王

印相授。只是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绵延秀丽江山,谁说一定是你刘家的天下!

“怎么啦,施澈?你没事吧?是想起了一些东西,头又疼了吗?”闵知行见施澈半天没有反应,半是担心半是期待地问。

施澈摇了摇头,举止神态,一贯的温柔。他看着闵知行,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来――番禺城,是精卫调查得知,她在套他的话。

遗憾的是,闵知行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不曾骗他。那么,闵知行和他一样,竟然都是南越人?!广州越秀区?是指越秀山吗?

施澈轻笑。如果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