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得很紧,闵知行觉得都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她双手推开刘彘又不是,回抱刘彘又不是,只能极度不自然地下垂着。

“小彘,咳咳,我快窒息了……”闵知行心想,如果她就这样被刘彘抱死在怀里,那等他回过神来时,还真不是一般的惊悚。

刘彘蹭了蹭闵知行的脸庞,他用既霸道又温柔的声音说:

“知行儿,我们生个孩子吧。”

闵知行全身一僵,然后开始挣扎。

“小彘,你又开玩笑了。”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连推刘彘的手也因惊吓而没有力气。

“我没有开玩笑!”刘彘又抱紧了几分,闵知行的挣扎愈发多余。他用帝王的名义许诺,“我们生个孩子吧,要是个女儿,我就封她做元公主,大汉朝至高无上的公主,封地三千,俸禄万两!要是个儿子

,我就封他做太子,将来是大汉朝的皇帝,受万民景仰!”

“你疯了,刘彘!”

“我没有疯!”刘彘要抓狂了,闵知行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他的心意!

“总算没有白练武功。”闵知行舒了一口气,她朝房梁上喊了一声,“刃影。”

“在,执首大人请吩咐。”刃影从上面跳落。

“照顾好陛下。”

“是。”

临走前,闵知行不放心地回头,只见刘彘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他刚才一定很痛吧。怎么办,他要的东西我给不了。大汉朝的下一代君王,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儿子?

闵知行没有马上离开未央宫。远处数盏宫灯忽明忽暗,她漫步在宫墙里,想着心事。突然,她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路的前方。她定睛一看,是卫子夫。

“闵姑娘。”卫子夫先是讶异,然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即使不是有意打听,她也总能不经意地听到宫人们的窃窃私语,知道闵知行与陛下一起长大,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超然,连陈

皇后也要忌她三分,又因她不是宫中嫔妃,想给点颜色她瞧瞧也不行。

“卫姑娘。”闵知行形式化地回礼,她实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卫子夫。这个世界还真是好笑,那边厢才刚有人对她许诺,过一会儿正主就出现了。

“闵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闵知行皱眉,今晚的人怎么都那么奇怪,一个问她从哪里来,一个问她要到哪里去,还真是有够烦的。于是她不耐地说:“我从来处来,自然是要到去处去。”

闵知行的语气有点冲,面对卫子夫,她总是失去了耐性。卫子夫心细如尘,自然觉察到闵知行不怎么待见她,她也猜出了原因。

“闵姑娘,不如陪子夫走一段路吧。”卫子夫笑着说,“路黑,我怕。”

很烂的借口,可闵知行还是不自觉地挪开了步子。两人并行走在路上,中间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身后是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冗长的沉默。

“其实,”闵知行首先开了口,她说出两个字后,顿了顿,然后有点艰难地继续,“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娘娘了?”

卫子夫扑哧一笑,难得的失去仪态,让闵知行觉得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难不成要叫你皇后?即使真要叫,那也是十年后的事。

“子夫失礼了,请姑娘见谅。”卫子夫嘴角还噙着一抹笑,她自嘲地说,“子夫不是笑姑娘你,而是笑自己。”

“笑自己?”闵知行愈发糊涂了。

“嗯。”卫子夫点点头,“子夫虽身在永巷,却无名无份,连个宫女也算不上,地位尴尬得很。”

“什么!?”闵知行吃惊,“陛下没有下旨赏封吗?”

卫子夫又笑了,花枝乱颤,在这漆黑无人的宫道上,让闵知行觉得别样的诡异。阿尼陀佛,阿尼陀佛。她在心里念起经来。

笑够了,卫子夫再次自嘲地摇了摇头,说:

“我与陛下不过是一场交易,他带我和阿弟进宫已经仁至义尽,子夫又怎敢得寸进尺,谋得娘娘身份?想必陛下早就忘了我,子夫也不怨恨,阿弟已经捎信来说在建章宫有了差事,听说还是韩菊姑娘上

下打点的,子夫好生感激……”

卫子夫还没有说完,闵知行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交易?一国之君需要和一个讴者做什么交易?不会是色相交易吧?还是皮肉交易?

闵知行越想越龌龊,眼前浮现出刘彘和卫子夫鸳鸯绣被翻红浪的场面。

“不行!”闵知行大叫,卫子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说:“可是,闵姑娘,子夫已经到了,不然,子夫再陪姑娘走走。”

闵知行回神,刚才想入迷了。

“呃,”闵知行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你进去吧,宫规深严,下次不要再在晚上乱走了。”

“嗯,谢谢姑娘的关心。”卫子夫点头,只是这漫漫长夜,如若不是如游魂野鬼般游荡,又怎敌得过这夜夜孤寂?她享尽陛下的宠爱,她不会懂的。

“那我走了,再见。”

“等等!”卫子夫把闵知行叫住,她想说,陛下和她并没有……可是,那就违背了和陛下的诺言,而且,她不说,或许就像陛下说的那样,闵知行能懂得珍惜,懂得在乎。

“怎么了?”闵知行问。

“子夫斗胆,能请闵姑娘答应子夫一件事吗?”

“什么事?”不会又是她那宝贝弟弟吧?

“请姑娘,怜取眼前人。”卫子夫一字一顿地说,她能报答陛下的,或许就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闵知行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卫子夫笑了,而这次笑,天真烂漫,不含半点杂质。她也只是一个十八岁不到的少女。

闵知行走出宫门时,意外地看见韩嫣。他的手中拿着一件紫红镶边披风,闵知行认得,那是她最喜欢的。

韩嫣看见闵知行,嘴角挂上温柔的笑容,他走上前去,帮闵知行披上披风,动作娴熟。

“虽然是初夏,但是夜凉如水,要注意点。”他说完时,已经帮闵知行系上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他们的距离很近,闵知行可以清楚地看到,韩嫣的眉毛、发梢,都蒙上一层水汽。他一定等了很久了吧,这个

傻瓜。

“我不傻,我只是想你了。”韩嫣直视闵知行的眼睛,闵知行脸红,她想的他都知道。

“走吧,我们回家。”

“嗯。”

韩嫣牵起闵知行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唯一改变的是,那时是闵知行走在前面,现在是他走在前面。

夜还很长,他们可以慢慢走。

摆脱身后的追杀,带着满身伤痕,洪留强撑着回到了韩府。他没有大肆声张,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贸贸然找闵知行理论是极不理智的。遮遮掩掩,避开府中侍卫以及隐藏的精卫,他顺利地到了内院

洪留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埋伏,按理说如果闵知行真的对他起了杀心,不是应该在这里布下最后一道伏线才对吗?

他谨慎地轻移着小步,不放心地四围张望。突然,一座墙后传来一把邪魅的声音:

“你一整晚都在绣着破烂玩意儿,你不闷呀?”

是他i留吃了一惊,他立即不顾内力严重损耗,强行运气,一跃而上,翻过墙去。定睛一看,果真是那个背后出阴招的短发少年,四方!

韩菊一愣,洪留的满身伤痕让她秀眉轻皱。四方正躺在旁边的凉亭里,随意用右手支起半边身子,他假装意外地说:

“啧啧,你这身伤怎么回事呀?难看死了,你就不要出来吓人嘛。”

语气轻佻,暗含嘲讽,洪留勃然大怒,冲口就道:

“你这臭小子,背后害人,还在这里出言不逊,看我不把你宰了!”他欲提气上前,韩菊快步一拦,拉住了他。

“小菊,放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你待一边去,不要插手,免得伤了你。”

韩菊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拽组留。刚才的上前拦截,是下意识的动作。两人就这样僵持住,四方乐了,他得意地说:

“你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恐怕你连我的一根汗毛也碰不着,我还真替你感到耻辱。”

“闭嘴!”洪留吼道。四方笑得更加得意。

韩菊终于看不下去,她对四方说:

“你走吧。”

四方停住,眼睛在洪留和韩菊身上来回转动,抿着唇,然后说:

“好吧,我走了,下次见。”他起身,抖了抖衣服,再次看了看在场的两人,轻功一施,片刻消失在夜空中。

“下次见?你认识他有多久了?小菊,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你知不知道!”洪留咆哮。韩菊不悦,她淡淡地说:

“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和他接近?为什么刚才不让我杀了他?!”

“洪留,你清楚你现在的状况,你杀得了他吗?还不是自寻死路!”韩菊冷冷地说。

“你就这样看我吗?我洪留即使断了胳膊少了腿,也能气撼山河!”

“那你使出独门绝招给我看呀!”韩菊挑衅道。

“使就使,我洪留难道还怕了不成!”说完,他气聚丹田,正打算使出独门绝招,突然全身剧痛,喉咙一甜,口吐鲜血,竟晕了过去!

“终于安静了。”韩菊舒了一口气,瞧了瞧躺在地上的洪留,轻叹一声。

洪留昏迷了三天三夜,他的伤口由于没有及时处理,发炎流脓了,期间还发了高烧。等他醒来时,詹其正在一旁打瞌睡。睁开眼看到的不是韩菊,洪留感到异常失落。

细微的声响惊醒了詹其,他看见洪留终于醒过来了,激动地说:

“谢天谢地,你总算熬过去了,大夫说要是你再不醒……”

大夫?精卫阁不是下了追杀令吗?那为什么还要找大夫来看我?洪留疑惑,他动了动干渴的嘴唇,费力地打断道:

“追……杀……”

“追杀?你知道是谁追杀你?快告诉我,我去帮你报仇!”詹其义愤填膺,恨不得把那些人扒了一层皮,再放下油锅滚三滚。

洪留瞬间醒悟过来――追杀令是假的!

“怎么啦,洪留?”

“我……要见……陛下。”

昏迷前那碍眼的景象重回脑海里,洪留心想,施澈的秘密,或许能换来一纸婚书。

甘泉宫。洪留刚来到房门外,就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小菊不愿嫁,不管他立了什么功。”

“好吧,朕尊重你的决定。”

洪留心里咯噔了一下,头脑一片空白,身上的痛楚一下子全部消失,只能感受到来自心底的抽痛,胸口闷得发慌。他忘了是怎样站到刘彘的面前,忘了韩菊是什么时候退下,一切变得不真实。

“身体可好了些?”刘彘问。

“多谢陛下关心,洪留身体已无大碍。”

“听说你是在查施澈时遭到攻击。”

“正是。”

“那查到什么了?施澈就是那少主子吗?”刘彘连忙问。

韩菊决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洪留全身肌肉紧绷,片刻后,他说:

“不是。”

“什么?真的不是?你确定?”刘彘眯起了眼睛。

“确定。”这一次,洪留没有犹豫。

“那你用了这么长时间究竟查到了什么?不要告诉我施澈是正当商人!”

“属下无能,请陛下息怒!”洪留跪下,心里已有了主意。

“那你为什么会被追杀?不要告诉我你在查施澈时正好遇上仇家!”

“陛下英明!”

“洪留!”刘彘大怒。

“在!”

异常干脆的回答,刘彘更加火大了,他怒道:

“朕现在罚你面壁思过一个月,罚俸三个月!”

“遵命!”

“哼!”刘彘拂袖离去。

郊外,月下三道长长的影子。等到洪留走远时,七赢不确定地问:

“真的要那样子做吗?四方他想必不会答应。”

“不过是一个女人。”施澈理了理发梢,漫不经心地说,“不答应,也要答应。”

“……是”

夏去秋来,转眼又是元旦。不知不觉,闵知行来了古代已经有十个年头。韩府像以往那样布置得喜气洋洋,崔福元把一切打理得整整有条。只是,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