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洛克略对弃聂嘁极为看重,如今安息之内,他觉得能成为一名合格将军的年轻人并不多,在伽洛克略看来,那些贵族的孩子们天生傲慢,不懂学习,也不去学习,他一力把安息打造成了强大的帝国,而他则看不到未来谁能让这帝国持续辉煌。
所以伽洛克略有时候会很悲伤也很迷茫,年轻一代的贵族子弟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他们走在大街上若是没有人给他们让路他们都会觉得受到了侮辱,会大打出手。
他曾经要求安息贵族们组织了一场比试,年青一代在比武场上一决高低,可是那种比试的场面让他都觉得羞耻,而那些年轻人却一个个觉得自己气贯长虹。
他的军中勇将多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可是这些人在富贵之后也变得跋扈,他一直很苦恼,他不想让安息是一世霸主,他想让安息成万世帝国,可是他担心也许根本不需要太久,在他死后安息就会分崩离析。
弃聂嘁是为数不多的贵族子弟却保持着谦逊而且很有头脑的一个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贵族子弟都吃不得苦,弃聂嘁的武艺是他的短处。
自从和宁人接触之后他就很好奇,宁人是怎么教导年青一代的?
他听闻,宁西疆大将军谈九州的儿子谈灵狐非但武艺过人而且谋略深远,他还听闻宁南疆大将军石元雄的儿子石破当在南疆日郎国步步压制,把他留在那一线的军队打的步步退缩,他还听说大宁的皇帝陛下李承唐十六岁就领兵征战与将士们一同出生入死,而他的儿子们.......
“宁人是可怕的对手,也是值得尊敬的先生。”
伽洛克略看着弃聂嘁说道:“朕希望你能从宁人身上学习到一些东西,宁能成为东方最强大的帝国不是运气,这次去吐蕃,朕希望你不要带着轻视之心,朕对很多年轻人已经失望,对你还没有,朕不愿意看到你被那些宁人的年轻人比下去。”
他转头看向门外:“朕一直都在说,安息不是朕一个人的安息,是所有人的安息,可是你们没有人懂。”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为什么朕明明已经打下来那么大的江山却还没有停下来休息?因为朕从年轻人身上看不到希望,朕只想着,在朕活着的时候让安息足够强大,这样的话将来就能撑得更久,撑到再有一个如朕这样的人站出来。”
弃聂嘁拜服在地。
“去吧。”
伽洛克略道:“去让宁人知道安息人也有才俊,也可打出无敌之势。”
弃聂嘁再次叩首:“臣明白。”
伽洛克略摆手:“走吧。”
弃聂嘁离开之后,伽洛克略走回到座位那边坐下来,看着桌子上的那封信再次陷入沉思,这封信是黑武帝国国师心奉月给他的回信,在三年之前,他派人辗转给黑武帝国皇帝送去一封亲笔信,只是没有想到这封信送到的时候黑武国汗皇桑布吕已经死了,信送到国师心奉月手里,三年后,心奉月的回信辗转到了他手里,是当初辽杀狼亲手交给他的。
这封心奉月给他的回信,伽洛克略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看看,虽然那封回信只有三个字。
他远攻到日郎后开始接触东方世界,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宁有黑武,也知道在东方,唯有黑武才能与宁抗衡,两国已经对峙了几百年,所以伽洛克略确信这个世界上最有机会击败宁人的只有黑武人,因为他们足够了解,正如这个世界上能击败黑武人的只有宁人一样。
他越是了解宁,就越是体会到黑武的强大,能先后给楚与宁施压,一个存在了千年的帝国值得他尊敬。
可是诚如他担心的那样,他的臣民太高傲自满,他的使团到了宁之后看到了很多东西,宁的强盛繁华,也遇到了黑武的使团,那是两个宁最强的敌人使团第一次接触,却非常不愉快,在伽洛克略看来他派去的使臣简直就是一滩狗屎,如果聪明些绝对不会和黑武人起争执,而是趁机和黑武人把关系搞好。
三年前,他写信给黑武汗皇桑布吕请教了一个问题。
请问尊敬的黑武帝国汗皇陛下,你认为如何能击败宁人?
三年后,心奉月的回信只有三个字。
不知道。
可伽洛克略知道心奉月的答案绝非敷衍,他在信纸上看到了很多字痕,也就是说,在回答这三个字之前,上上一页纸上心奉月可能写了很多字,然后撕掉了,之后上一页纸上又写了很多字,然后又撕掉了,所以给他的这封回信信纸上才会有那么多重叠的字痕。
最终的答案却只是不知道三个字,所以伽洛克略感受到了心奉月的内心,那么的无奈,那么的悲凉,那么的看不到希望。
把信收起来,伽洛克略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现了沈冷的模样,那个年轻人的气质不是他所喜欢的气质,虽然他看不惯安息贵族们的傲慢,可他也觉得一个成功者应该具备成功者的气质,沈冷看起来没有那种气质,不高贵,不冷傲,像是一个市井小民,睚眦必报。
当沈冷把他的大将军格辛格的人头仍给他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沈冷有些肤浅可笑,就好像那种很低级的人才会有的报仇桥段,一个卑微的年轻人被人打了之后报复的故事,然而经过深思之后伽洛克略忽然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宁人能长存于东方的原因之一。
很多人都觉得,忍一时风平浪静,可宁人不会,宁人会让所有敌人都知道,宁人不能招惹。
伽洛克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铺开一张新的信纸,提笔写下一行字。
尊敬的大宁皇帝陛下,请问,如何能击败宁人?
他提笔给的敌人写信请教怎么能击败这个敌人,这并不可笑。
与此同时,长安城。
军报送到,不过那是一个月之前的战事,皇帝得到的消息是沈冷已经带四千新兵去了后阙国,营救被困在后阙的数万战兵,皇帝看着这份军报久久无言,眉头紧皱。
老院长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就知道战事出了问题,从桌子上把军报拿起来看了看,片刻之后也是紧皱双眉。
“不管沈冷在西疆有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好在他在西疆。”
老院长放下军报:“没有想到战事居然紧迫到这个地步,也许是低估了安息人。”
“朕从没有低估任何一个敌人,哪怕是当初灭掉的南越,灭掉的求立,灭掉的渤海。”
皇帝看向老院长:“可这也是朕担心的,大宁的将军们百战百胜不曾败过,理所当然的以为任何敌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连谈九州都不能避免,如果他仔细思考就不会让安息人把朕的十万战兵困住,这不是什么很难看破的战局。”
皇帝起身,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每日伏案的时间太久,皇帝的脖子也就每日都在提醒他你这样不可以,可是皇帝又没办法。
“朕是希望谈九州能带着荣耀退下去的。”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可如果沈冷这次没能从后阙国活着回来.......”
老院长感受到了陛下的怒火,那压着还没有爆发出来的怒火,当这怒火爆发出来的时候,天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被烧成灰烬。
“能成为大将军的人,就该有大将军具备的眼光和能力,不然的话,别人也会说是朕识人不明。”
皇帝说完这句话之后走回书桌那边,提笔准备给谈九州写一封信,他脑子里的怒火就要透过笔尖写出来的瞬间,笔尖却停在纸上没有动。
最终,皇帝在信纸上只写了八个字。
好好打,朕信得过你。
“代放舟。”
皇帝叫了一声,把写好的信递给代放舟:“加急送去西疆。”
代放舟连忙双手捧着信跑出去,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后看向老院长:“朕,有个很荒唐的想法。”
老院长长叹一声:“陛下此时去西疆,不合适。”
皇帝当然知道不合适。
此时不是远征北疆的时候了,那时候他可以让太子留守长安,可是现在太子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让他失望,所以若再离开长安的话,谁来留守?然而这还并不是最难以抉择的事。
“如果事事陛下亲力亲为,下面人会觉得自己无能。”
老院长俯身道:“陛下刚刚给大将军谈九州的回信,其实已经足够好,再多一个字都不用。”
好好打,朕信得过你。
皇帝沉默了很久,点头:“所以,朕更应该让二皇子长烨去。”
如果皇帝此时突然宣布御驾亲征西疆,非但西疆将士们会惶恐起来,整个大宁都会跟着惶恐起来,这和北征不一样,北征,陛下御驾亲征是一件很提振士气的事,不光是军人,百姓们也觉得提振士气,此时若陛下去西疆,百姓们会觉得西疆危险了,军人们会觉得陛下不信任他们了。
可是一位皇子去了就不一样。
那是陛下的态度。
皇帝沉默过之后说道:“朕让赖成再给谈九州写封信,告诉他,朕不能与他同在前线抗敌,朕就让自己的儿子去和他在一起抗敌,朕不能与西疆将士们同在,朕的儿子会与他们同在。”
老院长长出一口气,俯身:“这样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