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口中的故事很简单,刚开始时,她讲得也很平静。
“忠仆时常会说一些我半懂的故事,而我只明白一点,那就是,我是有爹娘的孩子。
可事实上,爹娘究竟是什么,能吃,能玩,还是和忠仆一样可以说话?我并不知道,那时的我,其实只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每日,时不时的会有人给我们送残汤剩饭,不过也还好,若不是这些饭菜,我又怎么安然活到了六岁?”
十九仍旧背过封越,即便她不想埋怨,可那些苦确实存在过,若不说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心结永远无法完全解开,却也知道,一旦说出来,听到这些的人该有多么愧疚。
请原谅她的自私吧,因为此时的她,也只是一个祈求得到父亲更多心疼的孩子。
毕竟,前世今生那么多年,她是第一次站在父亲身边袒露心声,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儿。
封越从十九第一句话开始,眼中就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期望,心疼,不敢置信,可他不敢打扰,只是认真的听着,想象着那画面。
“直到一日,有人突然打开了牢门,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太阳的光足以刺瞎人眼,可是它又是那么的温暖。
有人将我们带了出去,将我们洗得干干净净,如待宰的羊羔,给我们穿上了一件怪异的新衣裳,忠仆抱着我说,大概是父亲回来接我们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大概是知道忠仆说的‘父亲’终于要出现了,我也终于可以知道,‘父亲’究竟是什么了。
可是出去后,我们才知道,没有什么‘父亲’,有的,只是一群恶人,他们每一个的神情都好凶,很可怕,我突然很想回家,回到那个阴暗狭小的房间,但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十九心中一哽,声音突然顿住。
“后来呢?”
十九听着身后一声极轻的问话,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轻笑一声。
“后来?后来雨很大,我不知为何在山林泥石中醒来,接着便自己拨开了土,爬到了一个狭窄的山洞,喝了些雨水,吃了些嫩叶,然后,睡着了。”
“那你,如何学到了这一身的本事?”
十九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泪水,轻咳一声,让自己的心情稳定下来,她转身看向封越,眼中划过一丝神采。
“我独自在山林中生活了两个月,在气息奄奄之际,被一人所救,他将我带了回去......”
十九便将自己被带入青云后的所有事避重就轻的道出。
“最后,我听说墨云国如今一分为二,越北军主帅云越将军和墨云皇封珏各持一半天下,我觉得时机成熟了,便女扮男装前往墨云国,然后途径伏羲村。
接下来的事,您也都知晓了。”
说完后,十九终于像是完成一桩心事般长吐了口气,浑身轻松。
封越听完十九说完故事后的反应,并不在十九的预计范围之内,因为他除了声音极轻极低以外,整个人都看起来很冷静。
只是,十九如今已再无埋怨,就算封越不想认她,就算之前他表现出来的对妻女的愧疚,只是他攻打墨云城,斩杀封珏的借口,她都不去计较了。
因为她还有退路,她说过,只要楚连锦还需要她,她就会愿意回到他身边,护他一世周全。
而为了让她完成报仇,楚连锦不仅暴露了在墨云国潜藏的人脉,亦冒着被青云皇族发现的危险,这些看似简单,但背后付出了多少心血,光是想象,她也知道多凶险,对此,她一一感怀于心。
她这一生所求不多,报完了仇,还有一人能待她如此,就算只是主仆情谊,即便回去后让她重回暗处,她也甘愿了。
封越转过身,声音已恢复了平淡。
“你先下去吧,我会去查明事实的。”
十九嘴角缓缓上扬,声音轻扬。
“好”。
直到十九的脚步声完全离开御书房,封越才转过身子,可眼眶早已泛着红意,丧失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他语气有些急切:
“影一,速去查探她说的话是否属实?尤其是,查清当年那林中的小尸骨究竟是谁?”
影一听完十九的故事后,心中也忍不住激荡,若十九当真是小主子,那主子这么多年心中的郁结也不会那么重了。
他的回话很响亮,“是,属下一定细查当年之事。”
影一离开后,封越脚下有些踉跄,他回想着十九的眼神,回想着自己这一年多无数次从她身上看到了素馨的影子,可他从来不敢轻易相信自己的直觉。
因为当年自己的大意,让他错信了兄长,害死的妻女,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从此便再也不敢轻信于人。
他眼中利光一闪,十九,希望你不是在诓骗于我。
当晚,十九躺在床上,心情十分轻松,想着当初答应侯爷的三年之期,她微微一叹,若不是贪心和那人多处一阵的心思,她其实在封珏死去的那一刻,就该离开了。
突然,她听到一声异常的鸟叫声,瞬间翻身而起。
等她趴到窗前仔细听到那鸟声后,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她回身披上一件青衣,便连夜骑马出门。
因为封越早知十九是女子,所以在皇城被打下之后的第二日,他就赐了一座宅子给十九单独居住,如今府中还未完善,但也已经有几个小丫鬟伺候。
封越和云舟如今亦没正式入驻宫中,而是住进了他当年的敬王府。
十九一到敬王府,就见门外竟无人守门,而府内却隐隐传来一阵打斗声,以及一些奇怪的声音。
十九跳下马,直接从角落飞身上墙。
她看着府内一群不知名的黑衣人只在和府内的侍卫打斗,还有地上四处穿梭的蛇群鼠蚁,心中瞬间一寒。
她飞身到一名侍卫身边,帮他挡下杀招,急道:
“王爷和小将军呢?”
侍卫激动的看着十九,“校尉,王爷已被毒蛇咬伤,小将军正守着,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属下没用,您快进去帮他瞧瞧吧,否则恐怕,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