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博扬的双手渐渐握紧，“你可以恨我，但你必须要给我弥补的机会……孩子……孩子没了我们可以……”
“楚博扬。”姬凤眠平静地打断了楚博扬的话，她微微偏头，躺在床上用一种最没有攻击力的姿势看着楚博扬。
“你刚刚给我的答案，我还是稍微有一些欣慰的。比起你见我刺伤季情而临时决定对我开枪，你早就做了决定这个选择我相对还是比较开心的。”
楚博扬静静看着她。
姬凤眠兀自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惯常没理不饶人，得理更不饶人，气量不大，容易记仇，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能跟你牵扯这么久……我其实有点认可恋爱中的女人都是无脑的，犯贱的，因为我的确因为你，做了好多脑残又犯贱的事，不然我们直接早该当断则断，不至于模棱两可跟你一路走到现在这种地步。”
“教训我这次也吃足够了。所以你别想着还想跟我怎么样，我跟你之间，没有你心中所想的以后。”
楚博扬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他弯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手想要去握姬凤眠的手，却被姬凤眠不动声色抬起放到了肚子上。
“还记得我今天问你的第一个问题吗？”
楚博扬回想几秒，“季情……”
姬凤眠轻声“嗯”了一声，“如果放到以前，我应该不会去问她给自己添堵。这次……不是那么很在乎了，也就不觉得提到她是给自己添堵了。”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却偏偏得到如今这种惩罚，我想大概是我坏了谁的姻缘，所以遭到了报应。你也别再执着，你一桩桩一件件，为了季情做到了如今这种份上，还要说不爱她吗？”
“不爱，我爱你！”
姬凤眠轻笑出声，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爱我啊？”
楚博扬神情坚定的重复，“我爱你。”
“那我现在就当你是爱我。”姬凤眠继续说，“可你为了她打了我一枪，害我失去了孩子，我恨你。”
“我恨你，所以我并不想让你好过。所以楚博扬，你最好现在是爱我的，不然我下面这些话，起不到报复你的作用。”
楚博扬沉痛的眸子又沉寂了几分。
“我爱你。”
姬凤眠笑笑点头，“好……”
停顿了好久，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那天在医院碰到你带着季情产检那一天，不是去堵你们的，我放下尊严在你晾了我几天后主动给你打电话，是想让你陪我去产检，当是给你一个惊喜，然而你没空，然后我下一刻看到你陪着季情产检完，之后季情晕倒，你二话不说丢下我自己抱着她匆匆忙忙离开……”
“我被王成伟绑到墓园，看到他儿子的墓碑，我怜悯他，他儿子喜欢吃的零食，就只有两种，可这个世界上有比龙须糖和果丹皮更好吃的零食，我觉得我会给我的孩子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然后我又想，他也不能缺了爸爸，所以，我想好了，如果你来救我了，我就不跟你闹了，我跟你好好的过日子，以后也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
心痛到极点是什么滋味，楚博扬这几天体会的彻彻底底。
喉头滚动，内心的不安，愧疚和沉痛让他无所适从。
原来她想过孩子的未来，还想过要好好跟他过日子……
姬凤眠笑着看着他，“你对我好，我也觉得你爱我，所以我根本没有想过，你会对我开枪这件事情，先不说这件事中我有多无辜，单单是……我和季情两个人你到底选谁这个问题根本不成立，王成伟和陈哥他们甚至跟你说的明明白白，你最好替他们要了季情的命……这是选择题吗？这跟在逼着你杀掉季情有什么区别吗？”
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心中的委屈，讽刺转换浓浓的酸楚，遍布全身，顺着血液，游走全身。
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失控的颤抖，却用一声轻笑掩了下去。
“季情跟我说她可以为了你去死，我说我不会，我没她那么蠢。你看我像是说出我可以为你去死这种话的人吗？”
楚博扬神情悲痛地摇头，“我也不会让你为我去死。”
姬凤眠笑了，“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季情起了杀心，并且真的要杀她吗？”
楚博扬眸子里闪过浅淡的疑惑，仅仅是那么一瞬间，有什么跳进他的脑海里，还未成形，姬凤眠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在想啊，反正季情总是要死，那么谁杀死都一样……”
她又笑了一下，凉凉的讽刺，“都那个时候了我居然还在想，你的公司要上市，你还有满腔抱负，你的人生不能背上杀人犯的罪名，那不如就我来……我来当这个杀人犯比你当好的多……你也不用为了亲手杀死从小到大保护着的女人自责，愧疚，悔恨，你可能会恨我，但是那个时候我可能在监狱里？呵……”
她真的没资格说季情有多蠢，或许她比她更蠢。
楚博扬的眸瞳狠狠一缩，只觉得胸腔那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开，血肉模糊。
他的神情是更浓烈的沉痛，他的眼眶泛着明显的红，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的喉结在剧烈的滚动。
他没有想过，从来没有想过阿眠会为他考虑这么多，也甘愿承担这么多。
他当初全意为她讨厌季情，恨季情，审时度势也觉得那个时候杀死季情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所以她选择了那么做。
就算事后，在她没醒过来之前，他甚至都在以为，她想要季情死，想要自己活着，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现在才知道，不是，不是……
“阿眠，对不起，对不起……”
他还是抓住了姬凤眠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姬凤眠漂亮的颈子浮动了几下，泛红的眼眶里有盈盈渗出的泪水。
她盯着天花板，扯起唇，瞠大了眸子让泪水重新渗回眼睛里。
“我说过了，我不会对你说没关系的。”
她企图抽回自己的手，结果徒劳。
心中逐渐涌上一股厌恶来，眼泪也因此渐渐消失。
之后她缓缓转眸，又扯着唇看向楚博扬：“你难过吗？后悔吗？心痛吗？”
楚博扬捧着她的手抵在他的眉心，“对不起。”
姬凤眠笑，“看样子你应该是难过，后悔，心痛的……那就好……我恨你，所以看到你这么难过，后悔，心痛，我很开心……”
“你放开我，楚博扬，孩子还在的时候，我想过要为了他跟你好好过日子。如今孩子没了，我们之间就绝对不会再有未来。”
“我不会给你弥补机会的，你要么因此难过，后悔，心痛一辈子，要么，怀着对我的亏欠苟活一生。我恨你，怎么可能让你好过？”
要么，承认他心里爱的人是季情而不是她，然后她所谓的报复，只此一瞬，影响不了他的人生。
“我不会同意，阿眠……”
姬凤眠闭上了眼睛，说了这么多话，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
她没有再继续说话，病房里陷入了一片安静当中。
见她如此，楚博扬也没有继续说话，只能将她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坐在一旁看着她安静地躺在那里熟睡。
什么叫做手足无措，无计可施，楚博扬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到，每一次，都伴随着绝望。
以前她要分手，他还能厚着脸皮缠着她，在她的身边软磨硬泡，无所不用其极，虽然她也会说她无耻，烦人，讨厌，不要脸，但是他还能怎么办。
他是有错，每一次都有错，但是依着阿眠的性子，他也只能那样做。
他深谙一套应对姬凤眠的法子，那就是在她的面前，放下尊严，由她闹，由她出气，等到她脾气耗没了，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这次，他犯的错，无论如何，似乎都得不到原谅了。
她恨他。
她爱那个孩子，他们的孩子。
然而，他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他亲手给了她一枪，又让她挨了一刀。
这一次，他犯了太多太多的错。
哪一个，都无法挽回。
可是即使如此，他都不想跟她分开。
她那样决绝，倘若他真的点头答应分开，那么，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确认她已经熟睡，楚博扬缓缓站起身，出了病房。
助理在门外一直守着，看到他轻声轻脚关上门，连忙轻声道：
“楚总，既然姬小姐没事，您赶紧去休息一下吧……”
“没事。”
助理有些于心不忍，“楚总，您现在状况很不好，楚小姐的脾气您最了解，没有精神怎么照顾她？”
楚博扬伸手捏了捏眉心，转头看着他，“你说……她有可能会原谅我吗？”
助理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种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
“当初的情况，如果想要她和季情小姐都能活下来，那样做是最好的办法……姬小姐那样聪明，我相信她该是理解您的……”
“包括我让她失去孩子这件事情，她也理解吗？”
助理当即便抿紧了唇，一时间没有说话。
楚博扬扯了扯唇，苦笑一声，“不会是不是？”
“……”
楚博扬疲惫地靠在走廊的墙上，“她以前总是容不得季情，总是让我在她和季情面前做个选择，我说她们根本不在一个天平上……但是，我好像注定无法摆脱这个问题，我想要她们都活着，可我却选择伤了她……这次她可真是占够了理，因为这个答案，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助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壮着胆子说了一句话，“很难有两全其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