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云歌心中的苦涩,并非来得毫无缘由。
他先前所说,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可有时候,真话反而听着像假话。
凤云歌心中思虑的种种,赫云舒并未留意,也不在乎。
她看了看周围,道:“怎么,这里没有伺候的人?”
的确,她一路走来,确实没见到什么下人。
凤云歌掩着心里的苦涩,笑着说道:“这就要看你的意思了。若你想让朕找人来伺候你,朕自然可以派人来。如果你不想,你也可以自己去选人。”
“当真?”赫云舒狐疑道。
难不成,凤云歌让她住到这里来,根本没存着监视她的心思?这一点,赫云舒是不信的。
凤云歌却是一笑,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大魏的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犯不着去监视谁。朕知道你喜欢自由,既然你是为朕做事的,那么在一定程度上,朕可以给你这自由。”
这听起来真假参半的话,倒是让赫云舒考虑不清楚了。原本,她已经做好了抗争的准备,可现在,凤云歌居然告诉她,他可以给她自由。
但什么是自由呢?
真正的自由,她不可能在大魏拥有。
这里的自由,永远是有限制的。
这一点,赫云舒心如明镜。
赫云舒想了想,说道:“怎么都好。”
她若是这里所有的下人都自己来找,凤云歌倒要怀疑她的居心了。一个适时软弱的人,会让人觉得可以拿捏。而一个永远强大的人,则让人觉得忌惮。一切,还需要取得一个平衡。
“那好吧,朕先让人来伺候着,你若是有中意的,也可以叫来。”
“好。”赫云舒如此说道。
之后,凤云歌看了看周围,说道:“这里的东西你仔细瞧瞧,若是缺什么东西了,就命人去买。这公主府既然是朕赐给你的,这里的一切花销,都由朕来承担。你若是想买什么,尽管买就是了。”
“好啊。”赫云舒笑着说道。
这笑意落在凤云歌的眼睛里,反而让他愈发看不清楚赫云舒了。
他从来都觉得,赫云舒在面对他的时候,是戴着面具的。凤云歌不禁在想,究竟到什么时候,赫云舒才肯在他面前显露出真实的一面。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知道。
这不知道让他懊恼,继而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但这些,赫云舒即便是留意到了,也不会往心里去。一个她不在意的人,除非是有必要,否则她是不会去揣摩他的心思的。
凤云歌去吩咐人来这里伺候,底下的人办事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这公主府里,还安置了一些像模像样的管家。
赫云舒看着下人忙忙碌碌,而凤云歌还没有要走的迹象,不禁问道:“陛下,你今天不忙吗?”
凤云歌鲜少有不忙的时候,然而这一刻,他摇了摇头,道:“放心吧,朕今天不忙。你刚到这里来,府里的采买一定没有跟上。这样吧,中午朕做东,请你吃顿好的,如何?”
“好啊。”赫云舒笑着应道。
“那便去望天楼吧,那是青城最好的酒楼了,菜色很好,也很安全,什么都不用担心。”
听到望天楼的名字,赫云舒明知故问道:“望天楼?难不成,这酒楼和陛下有关?”
凤云歌摇了摇头,道:“不,还记得朕之前跟你提起过的华年商行吗?这望天楼,是华年商行的。”
赫云舒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之后,二人同坐一辆马车,朝着望天楼而去。
二人是从一个隐秘的入口进望天楼的,去的,自然是望天楼天字第一号房间。
这里赫云舒来过,却装作了没有来过的样子,这让她不禁有些感叹,原来,有时候做一个装傻的人也是很不容易的。
望天楼的饭菜,的确很好。
填饱肚子之后,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酒楼。
赫云舒是准备上马车的,凤云歌却提议在街上随意走走,顺便消消食。
赫云舒看怪物一般看着凤云歌,道:“陛下难道不害怕有人来刺杀吗?”凤云歌笑了笑,道:“或许怕吧,但是朕不会说出来。再者说,认识朕这张脸的人不多,若真有人刺杀,必然是居心叵测。这居心叵测的人,向来是防不胜防的,不在这里遇见,也可能是在别处遇见。如此
,就在这里遇见吧。”
这话,他说得很洒脱。但是赫云舒却敏锐地感觉到,周围有很多保护凤云歌的人。不用说藏在暗处的,单是明处的,只怕就不下百人,路边的摊贩,猫在墙根下晒太阳的乞丐,还有走动的行人,这里面,夹杂了很多凤云歌的人
。
他有所准备,故而有恃无恐。
既然凤云歌如此决定,赫云舒没说什么。
毕竟,于她而言,在街上走动,不过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若是担心,也是凤云歌担心,和她没什么关系。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许多人走在回家吃饭的路上,步履匆匆。
想必,每个人的家里,都有等待的人吧。
看着这些人,凤云歌的嘴角漫起一丝苦涩,他身居皇宫,那里是他的家,可他毫不眷恋,因为,那里从未有人真心等着他回去。
想到这些,他转脸看着赫云舒。
此时,她正目视前方,一丝不苟地走路。
很突然地,一句话从凤云歌的嘴里涌了出来:“你可知家的含义?”
赫云舒的身子一震,猛然停住,她转脸看向凤云歌,脸上笑意悲楚:“陛下,我没有家了。你们杀了我的父亲,又迫使我离开我的夫君,我哪里还有家呢?”
凤云歌一时哑然,片刻后,他说道:“如果你想,你还可以重新拥有一个家。”
“那在陛下眼里,家是什么?”
“是有人等着的地方,是一个人可以完全放松,什么都不用担心的地方。”说着,凤云歌的眼眸里,充满了渴望。
“只可惜,这个叫做家的地方,陛下没有,我也没有。”凤云歌转过身看着赫云舒,他的手放在了赫云舒的肩膀上,他直视着赫云舒的眼睛,发紧的喉咙让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然而他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如鼓的心跳声,脱口而出道:“如果你想,我可
以给你一个家。”
他说“我”,而非“朕”。
听到这样的话,赫云舒眉头紧皱。这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