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姜程程被诳回来打为走资派之后,她更是天天把气撒在这个小孙女身上。别人都不敢欺负,只挑着这个软柿子捏。

她圆润的脸如今瘦得尖尖的,再加上她的声音也是尖尖的。让人感觉更加刻薄了,“咋了咋了,姜程程,你又再跟你大伯娘顶嘴了。你这一天天的,闹腾啥啊?你说你一个走资派脾气那么大,让你喂猪都是轻的了。你说你大伯娘一天到晚地为着这个家忙前忙后的,你不体谅她也就罢了,还顶嘴?”

大老爷沉默着不说话,在他心里有一把称量着呢!但是,现在这个时代,确实不是他那个呼风唤雨的地主时代了。此刻的他,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想平平安安地安度晚年。

“妈,你来得正好啊!”虽然徐大菊对大老太天天使眼色的,但是人言可畏她还是知道的,在吃喝穿住方面照样亏待她,只是言语上在外人面前还是中规中矩的。

“我真的是委屈啊,天天为着这一大家子人操劳。到头来呢,非但没有半点功劳,还遭人给记恨了。你说这太阳都晒到屁股上来了,我好心好意去叫程程起床。本来她就是走资派,还不抓紧时间好好表现,不仅对她自己没好处,还连累咱们大家啊!我这才刚说两句,她就埋怨我。埋怨我不要紧,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又会说咱们家没教养,管不好走资派的人,还会说咱们家全家都是走资派呢!到年底的时候,咱们家又没粮食分了。妈,她这是在怨组织呢,在怨咱们家呢!”

徐大菊没读几个书,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呢?难道因为跟着村长屁股后面拍须溜马的,学会几个政治用词了?姜程程肯定是不信的,徐大菊的天资她还是清楚的,估摸着是哪个人教了她。

大老太对姜程程是否骂了徐大菊并不上心,她听到会有组织的处分,走资派,年底没有粮食分这几件事非常上心。她可不想年纪一大把的,又接受政治改造,游街示众,被打为走资派,天天喂猪,还没有粮食分。她感觉她的命咋这么苦呢?

她气冲冲地走向姜程程,“咋啦,你一个走资派还有理了?就你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原先咱们的大房子都住得好好的,现在好了,你一个走资派,都是因为你政治觉悟不高,好端端地去什么外国,现在好了吧,害得咱们家啥都没了,全家跟着你受苦。你这个喂猪的命,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星!”

姜程程心里冷笑:她又不是没学过历史。打土豪分田地,那是一个政策,目的是把土地平均分配给贫民。到这老太这里可好了,非要说家里的这一切都是她这个走资派造成的。简直是奇葩!

大老太管家很多年,也自有一套管理方式。姜家的几个大哥大姐们站在一边幸灾乐祸,没有一个人来劝,都在津津有味地看着走资派的笑话。

听着大老太强词夺理的一顿劈头盖脸的骂,姜程程唯一的感觉就是原主真可怜。

当年去国外留学,也是大家都同意了的。还敲锣打鼓、放鞭炮请全村的人,吃了一顿好的。那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走资派了?

姜程程也不是吃亏的人,但是在这种敌强我弱,以少敌多的情况下,她还是不做声地为好。她干脆就看着地面,不说话,任由她们说。

先忍忍,等到自己有能力了,她就带着姜扬扬出去。只要碰到合适的时间和机会,她就一定要远离这一大家子人。

大老太见她不说话了,乖乖地被骂,心里的气也被捋顺了,冷着声说道:“你今天就不要吃饭了。以后必须得第一个起床,你这小小年纪的,就成了走资派,光会吃喝享乐,不知道辛苦劳作。别以为自己还是地主家的千金大小姐,我告诉你,那个旧社会已经过去了。现在必须撸起袖子加油干,哪能偷懒啊?像我这么大的年纪,都知道组织的优越性,跟着组织下地挣工分,这样才有饭吃。”

姜程程心里想着,难道你就甘心这么大年纪下地,累死累活地挣工分。但是她的语气中都充满了对组织的崇敬,姜程程感叹:那个年代真是好,连大地主的思想都被改造过来了?那为啥要把怨气撒在她身上?

“这家里本来就吃不上饭,还把这个赔钱货给捡了回来。”大老太指着姜扬扬骂道。

她可不管家里有没有后,反正还有大儿子家的姜要为他们养老送终呢,也不指望这个六岁的贪吃娃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留在家里也没用,还多了一张吃饭的嘴。真是让人厌恶。

姜程程抱紧了颤颤发抖的姜扬扬,他已经被大老太丢出去过一次了,在外面的日子真让人害怕。

姜程程拍拍他的后背,用着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姐姐罩着你。”

虽然姜扬扬不知道罩着是什么意思,但是姐姐的怀抱让他很安心。

大姐姜音大笑道:“奶,人家这是姐弟情深呢!姜月,是吧?”她拍了拍旁边默不作声的姜月,脸上一阵乐开了花。

没想到她姜程程也有今天,要知道她以前可风光着呢!成绩好,又得大老爷大老太看中,出国留学。现在好了,打脸了吧!什么知识分子、留学生,现在还不是成了喂猪的走资派,天天接受组织的思想改造。

想到这姜程程被一群人绑着游街示众,天天喂猪、睡牛棚,身上一阵的臭味道,她感觉自己的心得到了平衡。感觉上天真的开眼了,终于让她记恨的仇人受到了该有的惩罚。

大老爷抽着荷叶烟,呛了自己一下。原本他可是抽中华的,现在沦落到连最下等的荷叶烟都抽不起了,心里一阵幽怨。

“都在这干站着干啥,都不快去干活去?”他还以为这是他当家的时代,但是话还是有些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