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礼即将于七日后举行的消息如春风拂晓般迅速传遍整个后宫。.一时间,丽妃的晚晴宫与我的莲华苑成为后宫中最是炙手可热之地,门槛几乎被往来道贺的人踏破。
因着身子不甚爽利,我一概不接见来客,只吩咐了心莲心梦替我打发。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丽妃却一反往日矜贵霸道的作风,无论来人品阶高低,一概含笑相迎,倒是在宫中上下博得了贤良淑德的美名。相反,尚未册封,闭门不见的我则在宫中诸人心中落下了一个倨傲不恭的恶名。
晚饭过后,我借着消食的名头,让心莲扶着我到小院里闲庭漫步。
慢悠悠地走了半响,我不时攀花折柳,坐看曲水流觞,意态闲闲,就是没有开口说话,心莲遂也保持着沉默。
倒真是沉得住气,我暗自心想。心念一动,我扶着她的手到秋千架上坐下,望住她,只不说话。
终于,心莲被我看得窘迫,闷闷开口:“主子,您这样看着奴婢,可是奴婢有何不妥?”
秋千悠悠荡着,我缓缓而笑,侧头看她,“你说呢?”
心莲慌忙跪下,“奴婢愚钝,请主子示下。”
我抓住秋千架,手指关节泛白,目光如炬,“哦,心莲,你究竟是真的愚钝,还是打量着你主子我愚钝呀?”
心莲匍匐到我脚下,抬头诚恳道:“主子言重,奴婢断不敢作此想。”
“心莲。”我缓缓喊她,眸光亮若剑锋,“既是不敢,那你告诉本宫,那日在丽妃宫外撞见的男子,他是谁?”
心莲脸上的表情蓦然僵住,许久不语。.
我颔首,微眯着眼,寒光乍现,“本宫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你就是这般为本宫效忠的?”
言罢起身,我淡淡道:“你走罢,本宫身边不留不忠之人。”
裙摆蓦然被一双手轻轻揪住,低头瞧见心莲含泪的眼,她缓缓道:“那人是南宫世家的长公子,丽妃的兄长。刚刚封了平晋侯。”
平晋侯,好生讽刺的封号!
这一次,换我怔然不语,心里震惊到了极点。
沈沐昕,竟是离国四大家族之首南宫家的长公子,丽妃的亲哥哥?那么当初他远赴上京结识我,所作的一切,岂不是蓄谋为之?上元节的偶遇、出手相救,考取状元,凤台为我击退所有的应选驸马者,甚至包括为我挡剑,也只是在演戏。骗的,便是我这个天字号第一大傻瓜。
我沉脸不语,抓着藤条的手勒得泛白,一股热气涌上眼眶。
当年的我,自恃识人有道,处处防着秦珩的心计,不想却落入了另一个天罗地网。原来,他对我,不曾有过半点真心,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心下恨得发苦,我别过脸,不愿教人瞧见我的失态,低吼一句:“滚。”
日色渐昏,浓荫下暗沉沉的,风吹得叶子沙沙作响,仿若人低沉的呜咽声。北国的初春,寒意料峭,夜里的风里夹带着露气,吹在身上不免生寒。
不知是在秋千架上坐了多久,颊边垂着的泪是冷的,就连整颗心都凉得没一丝热气。我用帕子擦干净泪,手探向怀中,摸索到了那枚亡国后一直贴身携带着的同心结。红灿灿,伴着金丝线,那样喜气,刺得我一阵泫然欲泣。将之捂在心口处,又是一阵钝钝的疼。
这枚同心结,原是我亲手所做,打算在新婚夜送给沈沐昕的礼物,寓意永结同心。如今看来,却是一场讽刺一场笑话了。
“谁言生离久,适意与君别。
衣上芳犹在,握里书未灭。
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
常恐所思露,瑶华未忍折。”
我的心,我的情,不过是成就了他南宫家一门荣华,成就了他封侯拜相的踏板,他何曾会对一个棋子动情?待到没了利用价值,就转首送给他的主子,任其蹂躏,生死不问。
我心下愈痛,仰首对着夜幕大喊:“沈沐昕,你怎能如此对我?你怎么能……这般将我的真心践踏于地?沐昕,你可知?我一直不信,哪怕国破了,家亡了,我仍旧祈望能得你一句解释,希望听到你说……说你身不由己。可是你,你什么都没有。到底是我傻,傻得这样爱你,爱得无怨无悔,爱到失去一切。而你,功成名就,再不看我一眼。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
见我面色微恙而归,满殿的奴才皆凝神屏息,齐声喊:“昭仪。”
我没有吱声,径直走进去面朝里间躺下,挥挥手,宫人们躬身无声退出去。
“昭仪……”心莲快步跟上我,唤着。
我满心疲惫,不欲与她说话,只冷冷道:“出去,本宫累了,想一个人静静。”
心莲不甘地再喊:“可是昭仪,奴婢有……”
“出去!”我回头,语气愈发清冷。
心梦拉住心莲,劝道:“心莲姐姐,你没瞧见昭仪心情正不好么?还是让她静静待一会儿罢。有什么事,过后再禀报不迟。”
心莲不客气地甩开她的手,上前几步,将一纸信笺递到我面前,“这是青公子差人送来的,说是有要紧的事找您。看与不看,昭仪自行定夺罢,奴婢告退。”
说罢,她将信笺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倒很是干脆。
青公子,是那日雨中为我撑伞的男子的代号。那日我昏倒雨中,心莲冒雨来给我送伞,敲撞见青公子欲送我回来,是以结识。整个莲华苑内,只我和心莲知道他的存在。
不过,他这般着急找我,会是什么事?
我缓缓在桌边坐下,默然不语。
心梦走过来,径自取过那封书信欲打开,喋喋不休:“什么‘青公子’?心莲姐姐近来越发爱故弄玄虚了,整天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谋算些什么。明明知道昭仪册封在即,宫中多少耳目在紧盯着,想寻昭仪的不痛快,她还这般不小心地将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送来。待奴婢拆开来看看,省得连累了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