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风,吹起小径树梢高悬的红灯笼摇椅晃,橘红色的光晕流转,仿若那夜幸福稍纵即逝的镜花倒影。.不由得,就带上了一丝悲凉的余味。
我站在路的这头,沈沐昕站在路的那头,凝望不语,相隔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却是天涯陌路,面目全非。
望着望着,眼眶周边渐渐漫上一层热气,模糊了视线,看不清那人熟悉的容颜,也失了自己的方阵。泪,在我还来不及压制时,就决然滑下面颊。我甚至听见它坠落风里破碎的声音,那般清脆,仿若……心碎的声音。
一滴落,千万滴后继跟随,一发不可收拾。一切,就如同我曾经为眼前这个男子一动不可收拾的倾心,再换成如今如何也止不住的伤心。是从何时开始,不止人变了事非了,就连曾经炽热跳动的心也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当相逢流下不相识的泪,你可也会如我一般的心碎?
隐约间,似乎听见男子极轻极轻的一声叹息,带着微微的怜惜和无奈。会是他么?会是真的么?他还会为了我的落泪心生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心疼么?
仿佛心有灵犀般,我们同时向前迈步,一步一步,目不斜视的,与对方擦肩而过。只是当他的衣角拂过我肩头的那一刹,心底深藏的某个角落蓦然狠狠撕痛起来,痛得我几不能呼吸。
“沐昕!沐昕!”
微哑的嗓音,蓄满了千丝万缕剪不断的柔情与肝肠寸断,声声催人。.我停在原地,回身望着几步之遥的他,泪雨纷飞,打湿了脸颊。每喊一声他熟悉的名,我的心便愈痛上几分。
沈沐昕的背影微微一僵,却是没有回顾。究竟,是不愿。还是不敢?
他没有说话,微扬的下颌却是在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含泪走近他,艰难吐字:“我只要你一句话,一句真心话。过去三年的朝夕以对,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半点的真心?可曾对我动过情?”
男子缓缓转身,昔日明澈的双眸不再盛着似水柔情,取而代之的是万年寒冰,他淡声道:“你真想知道答案?”
我的心蓦然揪紧,隐约明了他即将出口的答案,仍是坚定点头;“是,我想知道。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只要你说一句,当初的一切是身不由己,你有苦衷,我就会原谅你。只因,在我心中,恨你远不及爱你。
听完我的话,沈沐昕竟然微笑起来,可那笑意落在我的眼底却是那般的残忍,他一字字道:“好,那我今夜就告诉你。没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还有,我从来不是沈沐昕,我是南宫澈。”
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我泪如雨下,绝望跌倒在地。
三年朝夕相伴,情深意笃,他怎可一朝抛弃?他怎能如此狠心?
眼前现出一双玄色绣金靴子,我以为是沈沐昕去而复返,惊喜抬头:“沐……”
后面的字再没机会出口,就连眸底的喜色也生生压下,转瞬化作错愕与惊惧,我惊呆了道:“皇……皇上。”
我明白,自己再次中计了!那份残留心中的情愫,原是噬心刻骨的毒药,我竟在未来夫君的面前显露,他如何容得下我?
我忐忑跪在那儿,第一次在这个男子面前失了冷静。
一夜无眠,翻来覆去,我索性起身,从衣架上顺手取了一袭绣着红梅斜枝莲青色披风披在身上,看纱窗微蒙蒙透亮,可见今日起得要较往日早些。我套了绣鞋,独自走到妆台前坐下,低头缓缓梳理着头发。青铜镜内,如玉容颜白得没一丝血色,眼眶下方赫然现出两个青色的黑圈,煞是吓人。
此时,忽闻外头一阵喧哗。
杂乱无章的脚步间杂着呼喝声,三三两两入耳。
“心梦,圣旨到,快去喊你们主子出来接旨。”尖细的嗓音,不甚耐烦的口吻,依稀可辨是掌管内务府的王公公的声音。
前几日还恭前毕后的人,一朝你失势,这些人的嘴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由此亦可见,今日这一道圣旨来势不善。
心梦忙称是,急急奔入内室,撩动珠帘叮铃作响,一连迭喊:“昭仪,快起身,圣旨来了。”
透过镜子,我瞧见心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是惊讶我今日起得这般早。她随即恢复常态,过来搀我,“昭仪,圣旨到,想是皇上又有封赏要给您。咱们还是快些出去,莫怠慢了。”
我不禁苦笑,暗自摇头,这个不解事的丫头,依那王公公一行的声势,岂会有什么好事?
到了前堂,王公公敷衍地向我行了一礼,算是打过招呼,遂听他轻咳一声,阴阳怪气道:“云主子,且跪下接旨罢。圣上还等着奴才回去复命呢。”
于是,我偕同一屋子的奴才宫女弯膝跪下听旨。
“后宫云氏,倨傲不恭,德行有亏,难当九嫔之首昭仪之位。即日废去昭仪封号,禁足莲华苑三月自省,以示惩戒,钦此。”
说是废去封号禁足三月,实则便是打入冷宫,若一日得不到慕容瑜的原谅,这一世便只能如那些白头宫女般在这后宫里垂垂老去。可如此结果,已远比我想象中的好许多,我伏首叩头,恭敬领旨谢恩。
“云主子,接旨罢。这三个月谨依圣意在莲华苑里好生修心养性,咱家告辞了。”王公公将圣旨往我手里一放,亦不做客套,率了底下的人转身离去,倒真是来去匆匆。
很快,册封在即的云昭仪因与神秘男子月夜私相授受被抓幽禁被废的消息如疾风骤风般在后宫的各个角落不胫而走,纵在禁足中,我却片刻不离后宫诸人悠悠之口,一时间竟成了不守妇道的众矢之的,惹来无数漫骂怨念。
母后曾说,女人的舌头,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可是母后忘了一点,女人的嫉妒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现下来访的丽妃便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