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其中。.但,我到底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推开他的手,后退几步,“你不会又在戏耍我,存心要看我像个傻子般当真吧?”
慕容瑜低眉苦笑一声,“你看朕如今这副模样,若是演戏,何至于此?”
我一愣,倒是渐渐信了他的话,“可你与我之间,还隔着灭国亡家的血海深仇啊。我,我曾立誓,要杀你报仇的。我和你之间,怎能有重新开始的一日?”
慕容瑜面色不改,深深望我,“若有一日,朕不再是你的仇人了呢?”
“不再是我的仇人……”我呢喃着,忽然摇头苦笑,“怎么可能有一日不是呢?我明明因为你没了国,亦无家可归。”
“墨迟,有时眼见未必为实。世间的事,往往是很难道清的。”慕容瑜说得语重心长,眸光闪烁,分明意有他指。
我瞪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慕容瑜叹一声气,凝视我的目光里分明含了一丝歉疚,“有一件事,朕一直没有与你坦诚。其实城破当日,朕强夺你清白,乃十分不光明磊落之举。因为,因为……”
我心口一窒,下意识屏佐吸,似有所感应他接下来的话对我十分重要。
“因为什么?”
慕容瑜沉默片刻,声音里带了一丝凝重,“因为……在攻城之前,南宫澈曾再三向朕提出请求,此战之后,他不要赏赐,不要封侯拜相,只求一人完好无缺。而那人,便是你。.朕答应了他,可是最后,朕毁约了。”
不求赏赐,不求封侯拜相,只求保全我。南宫澈,他竟是这般重视我的么?他对我,原来真的不是全然无情的。
“那,既是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封侯拜相,他又为何要来上京?为何要来毁我晋国百年基业?”
慕容瑜已不敢直视我,“为了南宫婉。朕以他的妹妹要挟,迫他前往晋国做卧底。南宫澈,把这个妹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来得重要。”
我笑了笑,心下却越发沉重,浓烈的苦涩几乎要我咬碎牙才能生生咽下,“那么你呢?你如今又是为何告诉我这些?你可知,以你现在的伤势,我只须发起狠来,就能一刀了结了你的性命。”
慕容瑜直直望入我的眼底,“不错,朕强壤夺了,朕的行径并不光明磊落。可是墨迟,那是在朕没有爱上你之前。朕今日坦诚一切,就是为了与你重新开始。便是……便是你今日心里仍有他,朕亦想与他公平一竞高下。从今往后,朕再不想欺瞒你。”
一句一伤,迟来的真相,浓烈的情意,藏在背后的血泪淋淋,之于此刻的我,都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和面对。
我步步退,他步步进,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任我如何躲,也躲不开与他生死纠缠的命运。就如此刻,任我百般挣扎,那双大手都如缠藤般紧紧抱住我,不容抗拒。
“墨迟,朕错了。朕多么悔,曾经那样伤害过你。若能重来一次,朕必定选择另一种方式与你相遇。朕会三媒六聘,向晋文帝提亲,迎娶他最心爱的女儿。迟儿,原谅我。”
这样的情话与悔意,一字一句,说来多么动人。可到底,伤痕铸就,重头再来谈何容易?
我正欲说些什么,不想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给我加紧搜,昨夜下了雨,慕容瑜又中了箭,他们一定逃不远。”陌生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异族口音,是犬戎人找来了。
我与慕容瑜四目相撞,俱是一惊,心下已达成了共识。不管前尘旧事有多少恩怨情仇,此时都暂且抛开,如何逃过追兵的搜捕,才是当前要务。
正心乱如麻之际,有人轻执起我的手,眸底是夜色般的宁静,“墨迟,朕骑马从左侧引开他们,你从右边走,一直往前走,越过那座山就安全了。这一路杂草多,极有利于你藏身。等到了……”
我却捂住他的嘴,坚决道:“休说这样的话,要走一起走,慕容瑜,我云墨迟绝不欠你这样的恩情。你莫不是想以此等小恩休抵了昔日的血海深仇吧?我告诉你,你休想。”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慕容瑜面色一急,“你怎的这般倔强?你不走,留着拖累朕么?”
我固执道:“我就是要留在你身边拖累你,大不了就做一对亡命鸳鸯。慕容瑜,你休要再劝说我了。”
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犬戎人兴奋的声音,“首领,快看,那儿有一匹马。慕容瑜他们定在附近。”
那首领大笑着,“快,给我加紧搜。”
情势危急,已是破在眉睫。
那马是追随慕容瑜多年的爱驹,战场上冲锋陷阵,几番浴血,与慕容瑜情意甚深。此刻觉察出危险,忙拔足奔回,在山洞口踢踏着蹄子,提醒主人快走。
慕容瑜微微蹙眉,一把拉起我冲到洞口,“快上马,再不走朕与你就真的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后面是穷追不舍的追兵,生死悬于一线,靠在他的胸前,我却觉得那般轻松,轻笑道:“慕容瑜,你听好了,若此番你我有幸不死,我便与你重新开始。”
身后,男子并没有说话,环着我腰身的手却紧了紧。
“活捉慕容瑜,本大人赏黄金一千。就地格杀妖妃,云妃赏金一万。兄弟们,快加把劲追呀。”身后有人如是喊。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那些犬戎人发出欢愉的嗷嗷叫声,不难想象此刻他们的双眼是如何泛着疯狂的红光,又是如何像盯猎物般紧盯住我与慕容瑜的。
我抬首,望着男子凝重的脸,莞尔一笑,“何时起,臣妾的命竟比皇上还值钱了?”
慕容瑜睨我一眼,亦笑了笑,“要不咱们别逃了,朕用你的贵命来换自己的贱命如何?”
若是从前,我或许会信他的揶揄,可此刻我笑得越发灿烂,“那敢情好。皇上向来最精于算计,这桩买卖稳赚不赔的。一个妃子能换仁上的万金之躯,划算着呢。”
脑袋上无端挨了一记,我“哎呀”一声呼痛,“皇上打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