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裳踏着晨曦的微露回到画舫,刚掀开帘子就见到宇文飘雪招牌式的冰山笑颜,淡淡的、却像冬日里难得的暖阳般让人觉得很窝心。.白霓裳并不知道,每夜她独自在岸上望月无眠时,舟上总有一个人在为她守着一盏烛火,等候她的归来。在她吹箫流泪,以为自己被整个世界所遗弃时,其实有一个人一直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体会着她的悲伤、她的落寞、她的思念、她的不舍、她的难过。
宇文飘雪笑着打招呼:“你回来了。”
然后,与往常任何一日那般,白霓裳的脸上扬起一抹笑靥,点头道:“嗯,阿牛哥哥,早呀。你坐,我去休息。”
宇文飘雪仍是微笑着,“好,你去吧。”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微笑,恬淡得几乎骗过了所有人,包括自己。可悲伤的痕迹却无声无息地透过每一条笑纹传递出来,空洞无神的眼眸出卖了心底最深的秘密。没有人是真心地想微笑,可他们一直在努力不懈地微笑,装作若无其事,装作很快乐,然后在这样的强颜欢笑里任由悲伤埋葬掉自己。
白霓裳的步伐很沉重,身影很萧索,她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周围有再多的热闹,她的心里仍是冰天雪地里的严寒。她浑然未觉身后一直有一道关切心痛的目光在默默注视着她,为了她的伤悲而伤悲,为了她的沉默而沉默。
有人曾经说过,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对于此刻的宇文飘雪而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就在你面前,你的眼中有我,心中却没有我。
白霓裳进去的时候,画扇已经起来了,正在折叠被褥。见到白霓裳回来,她转身笑得灿烂,问道:“姑娘回来了,累坏了吧?”
瞧画扇如今面色红润,声音宏亮,不复受伤那日的苍白虚弱,显见伤势已好了大半。的确,有了唐啸天的解药,再加上宇文飘雪的精心调理,画扇又是个练家子,伤口自然恢复得快。
白霓裳轻轻“嗯”了一声,脱下披风和面具扔在一旁,和衣躺在了床上,眉峰微蹙,阖上双眸,似是倦极。
画扇似已对白霓裳最近异常的沉默习以为常,默默地拾起她的披风挂到架子上,又将面具放好。她走到床畔蹲下,望着女子微肿的眼睛和眼眶下淡淡的晕青,知道她必是又哭了一夜,画扇以为她已睡着,替她掖了掖被子,不由叹气,“姑娘,你还要这样伤心多久才会好呢?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摆脱心里的阴影呢?”
说罢又是一叹,画扇默默地蹲在床前陪了白霓裳好一会儿,而后起身掀帘走了出去。
画扇没有看到,当她离去后,床上闭目而寐的女子眼角缓缓淌下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渗入枕巾,湿了她的发丝,痛了她的心。画扇方才问她,还要这样伤心多久才会好?心里不禁一阵翻江倒海的难过,绞缠着她的五脏六腑,痛彻心扉。她咬紧嘴唇,喉咙里发出阵阵压抑的哭声,像是垂死的老鹰盘旋在山谷上方的绝望,悲鸣阵阵,凄且惋心。她知道,自己这一世怕是都不会好了。
“宇文公子早。”画扇笑着与宇文飘雪打招呼。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发现宇文飘雪并不若先前看起来的那般冷若冰霜,这个人他其实是面冷心热,心地是很好的。
宇文飘雪亦微微一笑:“画扇姑娘早。”
画扇坐了下来,以手托腮,不禁深深叹气。见宇文飘雪探询地望着她,她忍不住问道:“宇文公子,你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医仙,他们说你连死人都能医活。那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可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医治人的伤心?你看看我家姑娘,最近伤心得人都瘦了一圈,真真是人比黄花瘦,我看着都好心疼。宇文公子,你待我家姑娘那么好,难道就没有一点法子能医治她的心病么?”
宇文飘雪的面色微微一黯,叹气道,“医者医人不医心。她患的是心病,俗话说‘心补须心药医’。若有一点法子可想,我也就不会这般发愁了。”
画扇若有所思,睨着宇文飘雪眉宇间的轻愁,小心翼翼地问:“宇文公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因了白霓裳的关系,宇文飘雪待画扇向来很客气,遂道:“有什么话,你问就是。”
画扇的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有些犹豫,攥着手里的帕子,终于决定豁出去了,一鼓作气地问了出来:“宇文公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姑娘?”说完她立刻如打了一场硬仗般霎时失了全身的力气,竟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宇文飘雪似乎有些始料未及,呆怔在那儿,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半响,船舱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声响,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画扇不由偷偷地将眼睛眯开一条缝,见宇文飘雪面色怔忡,并无不悦,她不由得稍稍宽心,大着胆子问:“宇文公子不回答,可是说明画扇猜的对?”
宇文飘雪已恢复平日的淡漠,但笑不语。
画扇见他不怪罪,越发大胆,“既然是喜欢,那为何不告诉我家姑娘呢?你不说,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心意。那么,你在她心里也许永远就只能扮演哥哥的角色了。”
宇文飘雪的目光似有震动,望着画扇,“你,为什么突然与我说这些?是无名的意思么?”语末,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喜悦。
画扇不了解他的心思,摇了摇头,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是,姑娘如今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想必她根本无心去理会周围的一切。哪怕,连我都看得出来,你对我家姑娘用情极深。我今天会来问宇文公子,完全是因为你方才你说了一句‘心补须心药医’。”
“心补须心药医。”宇文飘雪重复了一遍,目光疑惑不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