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远含糊地应了一声,脸上是如梦初醒的表情,眸光渐渐凝聚清晰,随即大踏步走了进去。.
“臣明道远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水晶珠帘发出一阵悦耳的叮铃碰撞声,一名纤弱的华衣丽姝冲了过来,只见她一把扶起明道远,眸含泪光,“快快起来。此处并没有外人,二弟这般见外,岂不是让本宫这个做姐姐的看了心里难过么?”
明道远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女子消瘦的脸庞上,以指腹轻拭去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哑声道:“姐姐,你别哭。我不想见着你伤心的模样。我记得,姐姐笑起来的模样是最美的。”
明若兰禁不住破泣为笑,拍落他的手,“偏得你最是油嘴滑舌,这毛病从小到大,一点儿没改。亏得前些日子,爹爹进宫来,还与我说你成熟庄重了不少。可见此话不尽不实。”
明道远亦是笑,眸心深处却有无尽的温柔在蔓延,“是么?爹爹这么与姐姐说的?爹爹怎么也不告诉我,我也好以此骄傲一番才是。”
明若兰又是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头上的紫凤金步摇颤颤流滟。忽然,笑着笑着,她的眼神却忽而忧伤起来,手轻轻抚上明道远沉静的脸庞,哽咽道:“二弟,其实你真的是长大了好多。这些年来,你……你一个人也支撑得着实辛苦。”
“二弟。。”明若兰乍呼出声,因了明道远突然的拥抱。他的双臂那般用力,又含了无尽的温柔,仿佛他此刻拥抱着的人不是长姐,而是他视若珍宝的心爱的女子。.
“姐姐,我不辛苦。为了你,我从未觉得辛苦过……我只是,害怕看到你过得辛苦。”明道远的声音低沉地传入耳内,不由得引得明若兰平静的心底骤起波澜,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道远。”明若兰轻轻叹气,“我是你姐姐。”
明道远的眼眶红了,执拗地不肯放开她,“兰儿,你还打算瞒我多久?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姐姐。其实,我并不是娘亲生的,不是吗?那一年,你在娘的门外无意间偷听到了娘与奶娘的谈话。孰不知,当时的我就藏在你的身后。那些话,我也听到了。”
明若兰的双眸蓦然大睁,吃惊地问:“什么?当时你也在?道远,其实……”
他低头苦笑,打断了她欲出口的安慰,“你知道么?我当时一直以为,你知道了我的身世后必定不会再待我如从前那般亲厚。堂堂明相家的二公子,原来竟是明相夫人惟恐无子失宠从外头偷抱回来的……偷抱回来的来路不明的野种。我原来什么都不是。怨不得爹爹不在时,娘待我竟是半点也不肯亲热。怨不得娘从来也没有唤过我的乳名。原来我竟不是她的所出。我竟是一个连生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野孩子。我……”
听到此处,他哽咽难言,明若兰亦觉无限的心酸,只得轻拍他的后背,“道远,莫要如此想。毕竟,这些年来,我和爹爹、若兮一直未将你看作外人。娘,娘……她这几年亦开始待你亲厚许多了,你不知道么?其实娘不亲近你,心里未尝不是因了愧疚的缘故。至少,在我这个长姐的心中,你永远是明家的儿子,永远是我最重视的二弟。”
“可是我不要再做你的弟弟,难道这些年来你真的没有发觉么?我喜欢你。喜欢到……为了你的幸福宁可舍弃了自己。在你这些年来明知真相,却始终对我关怀爱护有加时;当你为闯了祸的我,一次又一次在爹爹面前求情,甚至代我受罚时;当你对我说,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姐姐都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时……兰儿,我喜欢你,我就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你。”明道远真情难抑地低吼。
明若兰目光一沉,心头的担心终是得到确认,她缓慢而坚决地推开他的怀抱,平淡地望着他的双眸,“可是道远,我对你的感情仅止于亲情,再无其他了。你心里很清楚,我爱的人一直是他,始终也只有他而已。”
“兰儿,我……”
明若兰目光温凉如水,一字字吐出:“喊我姐姐。你若再这般越矩,从此以后我们便不必再相见了。”
明道远望着她决绝的眼神,艰涩地唤:“你从来不知,唤你一声‘姐姐’于我而言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你从来不知,如果我所做的这一切能换来你的幸福快乐,那么这份感情我宁可永藏心底。你从来不知,其实我对你,从来没有任何奢求。若非得说有,那亦只是希望你能一世快活。哪怕,那个人不是我。哪怕,我会心如刀割。哪怕……”
明若兰已是感动得泣不成声,“别说了,道远。你求求你,你别说了。”
一阵疏落的掌声却蓦然响彻大殿,惊了两人齐齐回头相望。一道挺拔的身影从阴影处缓缓走出,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看来朕今日没来错。否则便要错过这一感人的一幕了。”
那一刹那,目光的交接,却是三道迥然不同的思绪。
在纳兰容钰高深莫测的注视下,明道远挺直了背脊,目光中不见丝毫胆怯与懊悔,反而是坦荡荡的磊落,他不由得勾唇一笑,说得端是狂傲无比,“这些话,其实我早想对兰儿说出口了。谁料得无独有巧,偏偏皇上今日也在,那倒是成了道远最好的见证人了。皇上,你说是也不是?”
早在发现纳兰容钰在的那一刻,明若兰就下意识地护在明道远的身前,此刻见他如此狂妄地语出不敬,她的一张丽颜“唰”的白透,不禁沉脸厉喝:“道远,皇上面前,不许再胡说了。你还要命不要?你这是要气死了我这个姐姐才甘心么?”
明道远满脸的倔强不甘,偏生又不愿违背她的话,只得忿忿地闭上了嘴。
纳兰容钰的脸半掩在阴影中,笑声低沉,却是不由得教人不寒而栗,“呵呵呵……依朕看,他自然是不想活了。”
明若兰一听,脸色愈发苍白如纸,身子软软坠地,哀切地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夫君,低低唤:“容钰……我如今亦只得这么一个弟弟了。明家世代忠良,你难道当真忍心……忍心让明家绝后,让我……让我伤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