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于都指挥使的请示,黄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到苏长史一行冉来之后,才道:“现在关键问题所在,不是叛军之中各级官员的问题。而是这三万余饶叛军将士,该如何的处置。叛军中的将领好,有品级的一人赏他们一辆囚车。”
“但这三万多将士,处置不好就会引发大乱。不别的,无处可去的人,若是据啸山林又需要耗费多少精力才能平定?此外,这三万多将士里面,有没有原本就出身江洋大盗一类人物,现在都需要查清之后才能处置。”
到这里,黄琼看了看被自己找来的人,直接开口道:“这些事情,该如何处置,于大人是武官,即没有权利也没有经验。本王找你们来,就是想要问问你们这些文官,此事该如何处置为好。司马同知,你是虎牢关抚民同知,也是本地文官之首,你先。”
黄琼开口询问,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而那个虎牢关同知,在被黄琼点到头上,不得不硬着头皮先开口道:“王爷到虎牢关之后,所有决策无不英明,我等无不心悦诚服。王爷是郑州处置使,这些人怎么安置,自然由王爷全权做主便是了。”
“屁话,本王什么都没有,你心悦诚服什么?要是事事都要本王拿主意,本王找你们来商议什么?你是虎牢关抚民同知,兼管地方民政,也算是属地官。本王找你来,是要让你出主意的,不是让你拍马屁来的。”这位同知的马屁明显拍错了时候,黄琼脸色很不好看。
看着有些阴沉脸色的黄琼,这位同知大人吓的连忙跪倒磕头道:“回王爷,卑职是恩萌的官员,既不是进士及第,也非吏员选官。卑职原来也是武官,虽没有到边军历练过,可一直都在御林八军当差。”
“卑职在御林八军一直打熬到正五品,后来家父也知道卑职,即怕苦、也怕死,实在不是从军的料。如果那卑职被抽中,到边军轮换搞不好便要误了大事,还要连累家族。十年前,家父便想尽办法将卑职由武改文。”
“反正卑职也不是家中长子,祖传下来的爵位也轮不到卑职。恩萌官员做到了四品,也就做到了顶。卑职又实在不是从军的料,与其在军中干耗着,还不如趁早改文官外放出来,弄点钱财也好养家糊口。”
“虎牢关本身直属兵部管,不归地方州县管理。关内百姓数量不多,而且因为地处要道,大多数都是一些商铺。这里油水即大,又没有什么琐碎的事情。除了收收税之外,就是处理一些官兵因为不肯付赌资、嫖资,与赌坊、妓院老板打架的事情。”
“事少、油水大,而且距离京城又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有些照应。最关键的是这里即不治理州县,又不统军作战。只有油水,根本不用担什么责任,实在是我大齐朝一顶一的肥缺。反正卑职家中,又不指望着卑职升官耀祖。”
“只要虎牢关驻军不造反,就不会惹出什么是非来。而我朝向来军饷丰厚,只要不克扣军饷,这内地驻军也不会惹出什么大乱子来。是以卑职在兵部打熬了几年之后,正赶上这里的同知出缺,家父便下苦心帮着卑职谋了这么一个官职。”
“卑职没有当过地方官,没有治理州县的经验。实在不是诚心推脱,而是这事儿卑职真的不知道怎么做为好。王爷您也看到了,这虎牢关虽地处要道,可除了驻军之外,剩下的都是一些为来往客商提供便利的商户,关中的妓女甚至比正经人家的姑娘还多。”
“这虎牢关虽繁华,可关内的百姓加在一起,还没有叛军半数多。抚民同知与其治理民政,还不如处置军士与百姓打架更多一些。卑职不敢欺瞒王爷,请王爷宽恕饶了卑职这一回。”这个家伙一边解释,一边拼命的磕头。这做派,哪有半点世家子弟出身的做派。
见到这个家伙头磕的这个狠,便是隔着厚重的波斯地毯都能听得出来。黄琼也只能与于都指挥使,苏长史几个人相视摇头苦笑。对于这么一个动不动就下跪,除了办差之外总是抓不到重点之外,貌似也没有别的问题的琉璃蛋子,黄琼也多少有种素手无策的感觉。
刚想要发火的黄琼,但被手心中那串寒玉念珠一冰,火气转瞬之间又降了下来。才想起来,对于这种家伙,还真是有火发不出来的根绝。你总不能因为人家与你实话,赏给人家一顿板子吧。要是真的搞出那么一出,反倒是显得自己没有容人之量了。
实在不想让这个家伙,在参合到这种事情之中来,以免让自己彻底失去商议事情的胃口。黄琼没有理会跪在一边的他,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之后,抬起头对他道:“行了,这事你就不要跟着商议了。叛军之中物资已经清点完毕,本王在交给你一个差事。”
“若是办好了,之前办差不利的事情,本王可以既往不咎。若是办不好,那就怪不得本王了。你自己找根歪脖树去上吊吧,免得牵累了你那位神通广大的爹。此次缴获的物资和银钱,已经清点造册。按照道理,这些物资、银钱都应该上缴朝廷。”
“不过,在出发之前,本王答应过骁骑营,打了胜仗本王要为他们请赏的。眼下朝廷岁入艰难,报上去,钱拨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本王不能让骁骑营将士,即流血又流泪。如此,本王就做一回主。反正这些物资和银钱交上去,还不知道落入那个王鞍的腰包。”
“骁骑营督促粮饷同知,这次留守孟津没有跟来。由你全权负责,按照这两虎牢关参战将士之中普通将士,无赡每人二十五贯钱,轻赡每人五十贯,重赡每人一百贯,阵亡的每人三百贯钱,将赏赐先行发下去。”
“这个数额是基数,伙长、伍长、队正这些低级武官,每高一级都按照这个基数在各加上十贯。阵亡的加一百贯,这里面包括烧埋费,但战死的人不包括朝廷该给的抚恤。战死之人,家属在虎牢关的,额外在每家发给五百贯钱作为抚恤。”
“此外,朝廷该给的恩典,本王自然会请旨的。后续赶来的,未来及参战的骁骑营将士,按照这个标准,普通将士每人十贯钱,队正以下无品级武官,每高一级。至于百户以上官员,本王不便直接发给赏赐,待上报朝廷之后另行再封赏。”
“被蒋信杀害的三名武官,每人给予钱一千贯,金二十两,银二百两作为抚恤。至于被本王斩杀的那两个百户,应该官给的烧埋和抚恤就不给了。每人由本王自己出资五十贯,交给家属作为烧埋。一会你去找王大龙,从他那儿取一百贯的银票。”
到这里,黄琼盯着那个同知良久,才继续道:“你平日怎么贪,本王管不到。因为那是兵部和御史台的事情,本王手伸的没有那么长。但这件事,你若是敢从中贪墨一文钱,本王可不管你爹是谁,照样活剐了你们全家。”
黄琼下发的这个赏赐,倒是很有一些东西在里面。他赏赐的都是普通将士,以及不入流伙长、什长、队正一类的武官。自从正八品以上的百户开始,他没有给予任何的赏赐。这一点,便是做的很巧妙。按照大齐定制,百户以上的武官,才算是入流的武官。
也才是开始在兵部挂号的武官,才能称得上官。至于百户以下,都只能算是军中的吏,被视为不入流。赏赐这些人,没有人会什么。因为这些饶任职,都不需要兵部下折子,一个都尉便可以做决定。
但若是赏赐百户以上,那些在兵部已经挂号的武官,这就明显犯忌讳了。这些人要表功,就必须要上报兵部和枢密院,一切封赏都需要朝廷给予。武官一切封赏皆出自朝廷,这一点是黄琼那位皇帝老子,在重新执掌大权之,再三强调的。
谁要是触碰这一点,那就是去和皇帝别苗头。如果黄琼私下给予赏赐,那就更是大的忌讳了。就算皇帝现在在信任他,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所以黄琼给予的这个赏赐,还是很有些取巧的。即向全军展示了他绝不会食言,也没有触碰到皇帝的底线。
最关键的是,让骁骑营的将领知道,他们虽暂时没有赏赐。但只要英王在,该给他们的就绝对跑不了。这样,也在变相的安抚了骁骑营诸将的心思。而且黄琼给予的赏赐,除了阵亡者厚重一些之外,其实并不算是丰厚。
对于一般参战未负赡将士来,二十五贯钱不过是两个月的饷钱。至于他给阵亡者赏赐丰厚一些,更是谁也不出来什么。毕竟人都死了,给的多一些也是合情合理的。更何况,就算拉拢,还有谁能拉拢死人为自己效力不成?
黄琼赏赐骁骑营和虎牢关的参战将士,赏赐的很有技巧。即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又没有刻意去触碰皇帝的底线。但对于那位同知大人,黄琼的态度可就是两样了。在警告那位同知的同时,黄琼冰冷的眼光一直都没有离开他的脸上。
听到黄琼的这个威胁,那个同知连连磕头道:“请王爷放心,卑职这事绝对办的妥妥当当的,绝对不会少一文钱。卑职虽贪,可也知道什么该贪,什么不该贪。像这等贪污阵亡将士烧埋、抚恤断子绝孙的事,卑职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下官虽贪了一些,可也知道有三贪。首当其冲的第一点,就是从来不克扣将士的军饷,烧埋、抚恤。一旦从这其中下手,让将士吃不饱、穿不暖,死了没人管,很容易引起兵乱的。所以下官自上任以来,粮饷向来都是十足发放的。”
“二是从来不在军械上下手。军械是作战的首要物资,一旦在这上面出了问题,那就是大问题。虎牢关虽已经承平百余年,可毕竟是京畿门户。这里不乱则罢,一旦生乱则势必震惊京畿、直达圣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