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个孩子,黄琼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面突然一软。他几步走过去,走到这个孩子的面前,看着她手中的那块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拇指大的羊骨头,还有小手中的那个只剩下一半的破碗中,不知道谁丢给的半个馒头。
这个孩子见到黄琼走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惊恐的看了那边正在忙着吃喝的村民一眼后,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袍襟下摆。待黄琼蹲下后,将手中的那块已经什么都没有的羊骨头,送到他嘴边:“大老爷,他们都叫你大老爷,可你并不老啊,柴头叫你哥哥好吗?”
“你怎么不吃肉肉?这块肉是婆婆给的可好吃了。今天吃了这顿,下顿又要挨饿的,哥哥你得多吃一点才可以。柴头没有爹娘,哥哥也没有爹娘吗?没有爹娘就没人管,没有人给吃的,所以哥哥你要多吃一点才好。这块骨头你先吃,柴头自己一会在去捡。”
听着面前在这个寒冷的晚秋,只有破烂而又单薄衣衫,甚至还光着一双小脚的小女孩,稚嫩的话。黄琼蹲下身子,将这个孩子头发上的几根枯草,轻轻的拿了下来。丝毫没有嫌弃这个脸上到处都是泥垢,身上那身基本遮挡不住什么的衣服,也脏得看不出颜色孩子。
更没有理会衣襟下摆,被她一双多少有些油腻,外加很脏的小手,抓的几个小手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她肮脏的小脸,语气很是温柔的道:“哥哥不吃,羊肉给柴头吃。柴头还想吃什么,哥哥让他们给你做。今儿,哥哥让柴头吃一个饱。”
见到黄琼这个尊贵的人,将这个小叫花子一样的孩子抱起来,一身看起来就很名贵的袍子,下摆被弄得几个小手印的。一个手里面碗中藏着几块肉的老妇,急忙走了过来,训斥这个小丫头道:“你这个孩子赶快下来,看你把大老爷身上都弄的脏了。”
这个老妇几步走了过来,一把将这个孩子从黄琼怀中抱出来后。看了周边的人一眼后。将手中的碗里面的几块肉,倒进了她那个破碗之中,又拿出一个馒头塞进她的怀中后道:“快走吧,一会让别人发现你在这里,又要挨打了。这几块肉和馒头,是婆婆偷偷带给你的。”
这个老妇这番话,让黄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中很是有些不悦。想要发火,却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从这个老妇的做法和话语中,黄琼看得出来这个老妇,对这个孩子还是有些可怜的。要不然,也不会偷着给这个孩子带吃的。
但那句别人见到,又要挨打了的话,却让黄琼很不舒服。而且这些村民,居然如此的排斥这么一个孩子。自己备了这么多的酒肉,却连一个肯让这孩子上桌的都没有,只有一个老太太,偷着给这个孩子带这么一点吃的。
看了看这个老妇,倒进这孩子那个破碗之中,几块不大又很肥的肉,黄琼皱了皱眉头。但想知道为何这个村子的人,对这个孩子如此排斥的黄琼,勉强将心中的火气压了下去后。对着那个老妇道:“老太太,就让柴头在我这里待着吧,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听柴头的话,这个孩子是一个孤儿?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为何如此的排斥这个孩子?我当初在摆流水席的时候,便提过所有的村民都要参加。可这个孩子也是这个村子里面的吧,为何没有人让她上桌?您刚刚那句被别人发现了,又要挨打的话,又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黄琼的质疑,这个老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大老爷慈悲为怀,不嫌弃柴头,这个小丫头能遇到您,也算是遇到大善人了。柴头说的没错,这孩子是个孤儿。就因为她娘被景王府的大管事给看上了,将她娘抢到了刘老爷的老宅里面。”
“他爹咽不下这口气,从密州衙门一直告到了郑州府,根本就没有人理会。从郑州府回来的路上,自己被景王府的一群人给堵住,活活给硬给打的奄奄一息。抬回来的时候,半路就咽了气。而那个大管事在打死他爹后,依旧没有放过其他的家人。”
“半夜又让一群狗腿子去了他家,放了一把火将全家人都给烧死了。村子里面人想去救火,被景王府的奴才拦着,谁去救就打折谁的腿。全村的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家人活活被烧死。一家老少七口子人,除了这个丫头之外一个都没有剩下。”
“这个丫头,还是大伙想方设法藏起来才活了下来。柴头,从那天起就吃百家饭。只是我们这里,大部分人都是景王的佃户。自己都穷的吃不上饭,又那有多少粮食养活一个孩子?更何况,本就是一个不怎么受待见的女孩。”
听到老妇的话,黄琼将这个可怜的孩子,又重新抱了起来后道:“那这孩子的母亲,被抢走后去了那?或是她母亲的娘家人,舅父、姨母一类的家人呢?您能告诉一些他们的消息,我好派人去找。若是真的能够找回来,这孩子也算是有一个依靠不是吗?”
黄琼的询问,却让这个老妇长叹一声道:“那孩子的母亲您就别提了,被那个大管事抢走后,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没用多少时日就成了人家最得宠的外房。前年还给那个大管事,生了一个儿子,这下便更加的得宠了。”
“整日里面穿金戴银,听说头上的一支钗就价值几百贯。可自己的亲生女儿,整天就在门外到处讨饭吃,大冬天的连身冬衣都没有,也从来都没有管过、问过。别说平日里,在这深宅大院见不到。就是出院子见到了,也立马远远的躲开。”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这孩子可能是想娘,想的太厉害了,也可能是饿急了。她娘出来的时候抱着她娘不肯撒手,结果被她那个连人都不是的娘,让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硬把孩子扯开后一把推到了地上,脑袋磕破了都没有管。”
“更可气的还为虎作伥,帮着那个大管事欺压这里的乡亲。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那个大管事的佃户。她成了那个大管事的外房后,就替那个管事管着咱们这些做佃户的。每年到了交租的时候,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是上等粮硬说是下等粮。”
“柴头虽说没有得过她的济,可因为是她的孩子,这两年反倒是跟着吃了不少的苦。这孩子你别看像是五六岁的样子,实际上已经七岁了,没有长高是因为饿的。她娘做出那些事情后,原本还给她口吃的人家,因为她娘的关系都不给了。”
“这孩子,连原来的饥一顿、饱一顿都熬不上了,更是常常挨打。村里面的人受了她娘的气,有小心眼的便拿着她撒气。这孩子别看小,可是懂事的紧。原本乡亲们还想着把她赶出村子,是她一家一家磕头,头都磕出血来才被留下来的。”
“后来景王府被查抄,那个大管事被新来的什么英王给砍脑袋。这个宅子也被封了之后,她娘因为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在村子里面没有办法待了,就抱着后来生的那个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这两年她靠着那个大管事,捞了不少黑心的钱,可走的时候,也没有说给柴头留下一个大子,也没有把这个孩子带走。这孩子娘舅家也没有人管她,她几个嫡亲舅舅也忙着跟着她娘捞钱,那有心思管她?每次来这里见到这个孩子,搭理都不搭理一句。”
“原本,这次村里面的人,嫌这孩子晦气,是不打算让她来的。后来是您说的,村中无依无靠的老弱也都得出席。村子中的人怕您生气,才让她跟着吃的。今儿恐怕是这孩子,这几年来第一次吃饱饭。其实我们都知道,她娘做的那些事情跟她没有关系,拿她撒气不对。”
“可大家,谁也过不去心里面的那道坎。再加上大家也都穷,谁家也多养不一起一张吃饭的嘴。在加上大家心里面也都明镜的,这孩子当初死活要留在村子里面,就是为了能偶尔看看她娘一眼。其实她娘那管过她的死活,真是造孽哦。”
老妇的话,让黄琼沉默了下来。一直将怀中的柴头抱着,始终没有放下来的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尽管这个孩子因为什么成为孤儿,黄琼心中也大致猜了出来。但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命居然如此的凄苦。爹死了,娘虽然不是改嫁,可却成了那个样子。
自己一天的光没有沾到,还因为她娘的原因,多受了不少的罪。要不是今儿被自己遇到了,看这孩子如此瘦弱,今年的冬天都未必能够熬过去。他想不明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母亲。就这么看着自己孩子,整日讨饭吃,冬日连件冬衣都没有而无动于衷。
一度黄琼想问问,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她母亲亲生的。但最终还是没有这句话,给说出口来。只是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睁着一双好看大眼睛,正看着自己的这个瘦孝子,黄琼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就在黄琼琢磨怎么安置这个孩子时,身后传来了林含烟的声音:“九弟,这个孩子今后就跟着我罢。反正,我也无儿无女,身边连一个孩子都没有。虽说因为收养的上不了玉碟,可留在我身边总算是一个依靠不是吗?毕竟这是你二哥做的孽,我替他还也是应该的。”
说罢,林含烟走到黄琼身边,将柴头接了过去。抱着这个孩子,轻的与羽毛一样身体,林含烟眼泪流了下来。丝毫没有理会柴头,那张满是泥垢和油腻的小脸。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道:“柴头,从今后我做就给你做娘行不行?”
看着面前的这个温柔典雅的女人,感受着这个女人带来的,别人都没有给过的温暖,多少年都没有享受过母爱的这个孩子,一把搂住了林含烟的脖子,可怜兮兮的道:“我真的可以叫你娘吗?可他们都说我是孽种,是这个村子的灾星,就不配有一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