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二〇三号的顶上向下顺数第三层是方舟面积最大的区域,被用来修建成居民居住的地方。三七零五号舱内,一切家具都已经被安排妥当,古思思静静地坐在床边,在她的左手位靠墙的位置有两个球状的小舱,据说是用来在太空旅行中人类用以休眠用的,虽然不知道这个“休眠用”是什么意思——既然人类已经不受寿命短暂的煎熬了,在太空中航行的时间也不会是根本问题,人类自然也没有如过去科幻电影拍摄的那样长时间休眠。
古思思当然也没有想明白用意是什么,但她知道的是这两个休眠舱还有着在加速时保护人体的功能,因为此时的广播已经第三次提醒她及时地进入休眠舱中,仪器上面显示着的时间告诉她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二十三点三十五分了。按照规定,现在的普通居民不再允许外出,并且在四十五分之前所有人都要释放航行液进入休眠状态,古思思这样呆呆地坐在床边,时而还看向门口,显然就是在和规则打擦边球。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古思思用力地咬着下唇好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接着慢慢地抬起右手,伸出右手的食指——她之所以坐在床边,正是因为应急用的红色按钮就在床头上,此时的她只需要抬手就能够轻松按到。
手指只是在红色的按钮上停顿了一下,便毅然决然地按了下去,在这个任何东西都是触屏感应的时代,按下按钮的手感显得尤为奇怪,但现在的古思思显然也没有心情感受这些,她的心已经被另外的东西充斥着,这个东西在她的心中不断膨胀,似乎随时就要撑破她的身体爆裂而出。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爆裂,只不过这种时候心中的肿胀感还不如爆裂来得爽快——那是一种内心边缘不断被扯裂,却又始终没有被扯裂的又痒又疼的感觉。
难听的声音在她的房间中想起,根据《方舟居住条例》的说明这个是按下按钮后会出现的正常反应,虽然知道了总控室会收到她的信息,但听到这种声音人也绝不会觉得好受。古思思怀疑这个声音是故意被设计成这个样子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会有人有事没事按来玩,况且根据《方舟居住条例》,这种行为也会被施以惩罚。
她知道总控室已经得到了消息,但对方迟迟没有打开通讯让她很是不解,心中的忐忑进一步迸发,像块粗糙的板子正在她的心房边上来回挪动,这让她愈发难受起来。问题在于这种难受却也不是生理上的难受,不会对她的行为造成奇怪的影响,但精神上带来的折磨,却是比身体上的痛苦要强烈了几百倍。
这种折磨感最真切的来源,其实是她心中的矛盾正在不断地挤压着她。一方面,她坚信自己和古矜之间承诺的效力,她坚信古矜会如留下的邮箱说的那样准时回来,另一方面,古矜迟迟未归又让她感到奇怪,就算时间还没到,她也总会觉得古矜之所以没有回来是不是因为碰上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这种信任与担心的充斥,是她痛苦的根源,而方舟的禁行,则是另外一个加强她痛苦的东西,毕竟如果能够让她出去外面等,古矜若是没有如承诺一般赶上的话,自己或许也可以留在地球陪伴着她。
说到底,煎熬着她的并不是古矜能不能赶上,而是最终她会不会就这样和古矜永别,从此一个人飞到了天上,另一个人还逗留在人间。
恍惚之间,门外忽然想起了脚步声,虽然因为舱室的隔音效果很微弱,但她还是听到了,一下一下的步伐如一柄锤子正敲击着她的心房,如果是古矜回来了,或许这一系列的折磨就可以宣告停止——就算不是,自己的痛苦也不会因此加深,反而有个人可以说话能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许还是好事。
脚步停在门口,宣告般的门铃响起,古思思便瞬间觉得失落,虽然心中觉得必不可能是古矜,但还是抱有一丝丝微弱的希望,只不过随着这声门铃这些希望也没有了。古矜是有登陆的,所以如果是她回来了直接通过验证就可以进来,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地按门铃,换句话讲,会按门铃的便不会是能够直接进来的人。
古思思略微让自己回神,心中不断地跟自己强调自己就是为了叫人来才按的紧急按钮,可她准备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自从按下红色的按钮之后就再也没有抬起过,想来也是因为这个总控室那边才没有办法和她进行通讯的——这么说来的这个人应该是从总控室来的了?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明明没有人看见,古思思却是有些心虚地快速抽回手指,接着走到门口接受了门口的通讯,从画面上看到的是一个男人,因为青年化的缘故也没有办法判断他的年龄,但他只是一开口就让古思思心中平稳了几分。他看起来成熟稳重,古思思大致判断对方应该是自己的长辈一类的存在,并且觉得看起来有几分面善,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在哪里两人见过。
“您好,女士,请问是您联系的总控室吗?”男人露出爽朗的笑容,像是在说“别担心”。
“我……是我……”古思思叫人过来之后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了,话语听起来显得略微的生硬,支支吾吾着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眼睛温热,古思思发觉自己像是要哭出来一般,便赶紧深呼吸,连连眨眼,点击了开门的按钮。
显示屏熄灭,自动门缓缓打开,男子很礼貌地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方舟二〇三号的负责工程师梵文渭,请问我有什么能够帮到您?”
“梵文渭?”就算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古思思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如梦初醒,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觉得眼前的人面善——她应该一眼就可以认出来他的才对!瞬间,她的心像是终于从两相摩擦的痛苦中挣扎出来,她一把抓住梵文渭的手,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但她也来不及在意了,因为她知道如果现在真的有人能够帮到自己的话,便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了。
“帮帮我,我女儿还没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