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很想去银台书局看看情况,可眼下,她其实也怕打草惊蛇。
对燕穆,她放心,对严文泽所知却远远不够。
看着远去的马车,她哼声,低头看了看吐着舌头的大黑。
“走了,我们买肉去。”
大黑欢喜地摇了摇尾巴,两蹄子往前一伸,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抖抖身子跟上她,朱九叹口气,也认命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狗走出北镇抚司不远,时雍就看到了自家马车。
予安从车上跳下来,上前向时雍请安。
时雍愣了下,“你怎会在这里?”
予安看上去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有点怕生,跟时雍说话都低着头,细声细气地道:“方才送宋大人去办差,敲碰到谢大人,让我来接你。”
说罢,他紧张地看了一眼朱九。
“这位是朱大人吧?谢大人说,朱大人不必赶去和大都督汇合,陪着我们家小姐就行。”
谢大人就是谢放。而谢放的吩咐自然就是大都督的意思。
朱九跟在赵胤身边那么久,对他行事是有些了解的,听完,双手抱臂看着时雍。
“得。我是爷专门留下来侍候你的。”
时雍也抱着双臂,与他相对而视。
“说侍候,不如说监视。”
怕她去银台书局通风报信。
朱九抬抬眉梢,“各占五成吧。”
时雍懒洋洋看他一眼,“大人去了何处?查什么案?”
朱九:“不知。”
时雍道:“怕我知道?准是没什么好事。”
朱九无辜地看她,“我只是个侍卫,你凶我干什么?”
时雍拍拍袖口,散慢地转身上了马车,叫一声大黑,大黑就矫健地跃了上去,坐在上面吐舌头。
时雍道:“九哥,你自便吧。我准备回去睡觉。”
看她要走,得了命令的朱九,赶紧跟上,扒着车辕。
“你家不是在造房子吗?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活?我干活可利索了,什么都会。”
时雍原是想去乌家班见见乌婵,从侧面了解下情况,可是这朱九跟着她就不走。这人看着一张笑脸好说话,其实执行赵胤的命令一点折扣都没有。
时雍支不走朱九,只能把他带回家。
宋家在造房子,宋老太抱了个竹编火炉,在院子里指指点点,一会儿说这个的活没干好,一会说那个做得不对,就好像她才是这屋子的主人家。
领头造屋的是王氏的娘家兄弟,听得心里火起,老大不乐意,可宋老太是长辈,他们又不好出声。
时雍还在门外就听宋老大的声音,皱了皱眉。
“九哥,你当真什么活都会干?”
朱九夸下了海口,硬着头皮笑道:“那是自然。”
时雍指着宋老太道:“你能不能把我把这个太婆赶走?”
朱九啊一声,错愕看她。
他经常过来接送时雍,知晓宋老太是阿拾的祖母。时人以孝为先,祖母再有不是,也没有哪个孙女会说把她赶走的。
朱九有种长了见识的错觉。
而时雍平静地看她一眼,已然下车。
“我想睡会,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九哥,交给你了。”
她走在前面,径直跨过满是木料瓦片的院子,往房间里走。
春秀正在门槛儿上坐着,陪王氏折菜。她年龄小,干不了重物,就把灶上能做的事都接手来做,比宋香勤快很多,王氏很是喜欢这有眼力劲儿的小姑娘。
两人正说话,春秀抬头看到时雍,脸上立马笑开。
“小姐回来了。”
从青山镇回来,变化最大的人就是春秀。
到底是个小丫头,习惯得快。刚到宋家时她还束手束脚,在王氏面前像老鼠见到猫儿似的。渐渐的,她发现王氏除了那张嘴厉害,旁的都还好,吃的用的也从不短她。她很快熟识了这里的一切,脸上也渐渐多了笑容,再不是青山镇那一副阴气沉沉的样子。
时雍摸了摸她的脑袋。
“晚上吃什么?”
她在家里,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这个。
王氏一听站起来,在围裙上擦着手数落她。
“早上吃什么,晌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时雍看着她,“还有别的?你买零嘴了?还是做了点心?”
王氏抽一口气,瞥了眼门边的扫帚。
换以前这么顶嘴是要挨打的,可如今的阿拾,王氏已经不敢打了,数落几句,看她没吭声,擦干净手就进屋拿了一包冬瓜糖。
“我做给阿鸿的,尝尝。”
“你还会做这个?”
只要有吃的,时雍从不跟王氏计较,她拆开油纸拎起一条冬瓜糖就往嘴里塞。糖是媳物,王氏以前可舍不得做这些,冬瓜糖是第一次做,里面的糖搅拌不匀,这一条甜得发苦。
时雍尝一下受不了,忍不住发呕,吐掉,嫌弃地将纸包塞还王氏。
“不吃了,我去睡会儿。”
说着,她转身就进屋。
王氏皱眉看着她,“秀儿,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春秀懵然,“不知道呀。”
王氏盯住时雍的背影。
她走进去的时候,一只手撑着腰身,打着呵欠,看着惫懒又没有精神。王氏眉头揪半天,像是突然悟了什么似的,将手上的菜一丢。
“秀儿,你过来,大娘有事问你。”
春秀瘪了瘪嘴,知道大娘的审问又要开始了。
王氏把她叫到里屋,神色比往常更严肃。
“事关你家小姐的名声,你得老老实实告诉大娘,听到没有?”
春秀点头,被她的样子吓住,又点点头。
王氏压低声音,“你们在那个裴府的时候,小姐都是跟将军睡一个屋的?”
春秀想了想,点头。
王氏问:“何时开始的?”
春秀道:“平梁镇,小姐救我时就是了。我那会儿以为小姐是将军夫人来的。大娘,你没见过小姐穿将军夫人的衣服,很是华丽呢,好好看,比现在还要好看。”
春秀说得兴奋,比划起来。
王氏都快愁死了,看她无知无觉的样子,拉下脸,拍了一下她比划的手。
“他们每日都睡一屋吗?”
春秀摸了摸被打痛的手背,再次点头。
“将军对夫人很好的。舍不得她吃苦呀,自然是要跟他睡一个屋。”
完了!
王氏打了个哆嗦,心里的小锣鼓敲起来了。
这男子和女子睡一个屋,还能干出啥好事儿来?
算算日子,从青山镇到如今有害喜反应不是刚刚好吗?
王氏又慌又乱,那双眼睛直盯盯看着春秀,把小丫头吓得缩起了肩膀。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宋老太的惊叫声。
然后院子里哗一声哄闹起来。
王氏来不及多问,指着春秀凶巴巴地叮嘱,不许她把这事往外说,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院子中间落了一地火星,原来是宋老太的火笼子倒出来了,里头的炭火溅了她一身,人没有受伤,可是她刚上身穿了一水的新衣服全坏了,布料被炭火一烧,卷起了黑边,糟污污的。
这种火笼,外面是手工竹编,里面内置一个大小相当的瓦器,取暖的时候,会在外面盖上一层厚布,以延长炭火的使用时间,是普通人家常用的取暖工具。
王氏看一眼宋老太气急败器的脸,心里有些想笑,脸上还得装着关心的样子,冲过去给她拍衣服,哎唷连天。
“娘,您没事吧,有没有烧着哪里?”
宋老太想不通好好抱着火笼,怎么手一麻,火笼突然就翻了。
她觉得有人在整她,可是四周看看,王氏兄弟在干活,而锦衣卫那个朱大人在弓腰逗狗,眼皮都没抬。
是谁呢?
宋老太找不到罪魁祸首,就把气撒在王氏身上,骂咧不止,说她造屋坏了风水,说她贴符惹到神仙,反正在她嘴里,王氏就是个惹事生非的害人精。
王氏从不在外人面前掉婆婆的脸面,不吭声,可是王氏的娘家兄弟听着不乐意了,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哪个能忍这口气?
于是他们活儿也不干了,冲上来就和宋老太理论。
朱九看好半晌热闹,懒洋洋走过去,双手抱着腰刀,把锦衣卫的威风抖了出来。
“干什么干什么?有话好说,别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