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有好一会没有人说话,二人对视着,眼眸深深浓浓,相顾间说不清是情愫还是忧怀。
“说啊!”到底还是时雍不如赵大人有耐性,她蹙紧眉头,低头看赵胤白如纸片的脸,“可是痛得厉害?你这个人!别动,我来给你看看伤……”
“还记得符二吗?”赵胤突然道。
时雍手顿下,抬头瞥向他冷峻的面孔,点点头,“那个死去的‘邪君’?我记得在青山镇,你还曾经让九哥派人去符二的老家……叫什么府来着,去调查他的情况?”
“抚宁府平安寨。”
赵胤的声音并无特别的情绪,时雍听了心里却是一惊,眼里闪过刹那光芒。
“是有消息了?”
赵胤黑眸深深看她,若有寒光闪动。
好一会,他才道:“这次出去,就是为了此事。”
当日符二死于大青山的山洞里,赵胤派人去了抚宁府,可是那边始终没有消息传回来,人也没有消息。
又等了些日子,赵胤再派第二拔人去找,结果如肉包子打狗一般,去找人的人也没了音讯。
恰在此时,跟踪调查慧明时有了新的发现——慧明和尚的老家,正是抚宁府平安寨。
他原是倚红楼的杂役,因与清倌阮娇娇有情,被倚红楼的妈妈痛打一顿,撵了出来,被庆寿寺的和尚相救,伤好后剃度出家在庆寿寺留了下来。
此人机灵性巧,很得觉远法师喜爱,收入座下,没两年便在寺里混成了人物。
慧明和尚俗家名叫曹彪。
锦衣卫在倚红楼妈妈手里拿到他的身契,再顺藤摸瓜找到了当年将曹彪卖到倚红楼的拐子曹老幺。
曹老幺也是抚宁府人士,干了一辈子拐卖妇儿的缺德营生,经过盘问,曹老幺承认,曹彪是他当年从抚宁府平安寨拐回来的孩子。在锦衣卫的逼问中,曹老幺表示记得很清楚,当日一户姓符的人家在办酒席,这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玩耍,他趁人不备,偷偷把人哄走,卖到京师来的。
时雍记得很清楚,当日符婆婆曾说,符二郎头上原本是有一个哥哥的,岁数不大点的时候就被拐子拐走了,从此杳无音讯。
“难道曹彪就是符二的哥哥,符大郎?”
时雍觉得这种猜测很是。
不料,赵胤点了头。
“曹彪正是符大,我已托人去青山,叫人带符婆婆入京。”
把符婆婆带过来?
时雍微微吃惊,“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赵胤眉头蹙了蹙,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还记得青山镇外的飞仙观吗?”
时雍再次点头,眼里浮上阴云。
在青山镇恶战之前,赵胤原本就是要将她和太子赵云圳送去青山镇外的飞仙观避难的。
可惜,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飞仙观起火,整个道观被一把火烧成灰烬,观内道士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当时,他们只认为是邪君为了阻止他们离开,正因如此,才逼得他们不得不破釜沉舟,混入乌家班中离开,结果还是发生了那场血战……
而当时的他们不知道的是,死去的观主飞云道长,正是庆寿寺觉远法师的多年好友。
在飞仙观被烧之前不久,觉远的弟子——也就是慧明和尚曾经奉命前去探望过飞云道长。
“也就是说,慧明当时去过大青山,甚至就在大青山?那他就极有嫌疑了。”
时雍越听心里越凉。
这局棋,处处是杀着。
飞仙观被烧,赵云圳困于大青山走不了,接下来,他们一行人被围青山镇,几乎就命丧黄泉。
每一次,他们都只是侥幸脱险而已。
好狠毒的用心!
时雍轻吸一口气,“你刚才说,慧明就是那个策划者。这是你派去抚宁府调查的人查到的吗?”
赵胤静静看她片刻,眼眸深黑得如同一个黑洞般,仿佛要将人吸入其中。
“我派往抚宁府查探的人,都死了。我这次去,把他们——都接了回来。”
“啊?”时雍有点意外。
锦衣卫的探子不说个个精明强悍,但肯定也不弱,前后两批人家都被弄死,那对方得多厉害?
“邪君干的?”
赵胤眯眼,脸若冰霜。
时雍稳了稳心神,“你认为,慧明就是邪君?”
赵胤还没有回答,时雍立马又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邪君,顶多只是邪君的心腹。若他是邪君,怎会轻而易举让我们抓住……”
“他跑了。”
赵胤的话猝不及防,时雍完全来不及消化,敛住神色问他。
“你是说,我让无为把人送到锦衣卫之后,他居然又跑了?”
“是。跑了。”
“怎么可能?”时雍怔忡片刻,“是锦衣卫那个内鬼干的?”
“白马扶舟干的。”赵胤淡淡道。
时雍沉默片刻,忽而抬眉:“你们在放长线钓大鱼?”她怀疑的目光慢慢从赵胤的脸上,挪到他的下腹。
“你的伤,又是何人伤的?”
“白马扶舟。”赵胤话音未落,时雍突然一声冷笑,手肘摁住他的脖颈,二话不说揭开被子往他下腹按去。
“阿拾!”赵胤讶异。
时雍转头,黑眸幽幽看他。
“你的伤是假的,迷惑敌人?”
赵胤嘶声,眉头痛得揪成一团:“真的。”
“白马扶舟伤的?”
“嗯。”
“不错啊,做戏做全套。”时雍懒洋洋松开他,微微抬高下巴,望向赵胤苍白的俊脸。
“目前来看,慧明是我们目前接触到的邪君身边最为重要的人物。他不仅是符二的大哥,被拐的曹彪,他还熟悉大青山的一切,熟悉邪君的一切。说不定大青山一案他就是主要策划者。你想利用他,可是不得其门而入……”
赵胤目光微闪。
时雍又道:“恰在这个时候,阮娇娇出现了,她和曹彪有一段情,曹彪甚至当着我的面,自己承认是为了帮阮娇娇报仇,这才计杀刘荣发和设计吕建安……这一切听上去合情合理,原本我也以为刚好被我发现只是巧合。可是,从陈红玉嘴里知道陈紫玉一直在盯梢阮娇娇之后,我几乎可以肯定……”
时雍顿了片刻,凝神望着赵胤。
“慧明只是被放弃了。对手知道你查到了慧明头上,知道了他就是曹彪。那么这事就再压不住了,他索性把慧明推了出来。”
赵胤目光微暗。
没有否定,也没有确定。
时雍继续分析道:“慧明很清楚白马扶舟不是真正的邪君。要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你所用,就必须让他相信,他只是一颗棋子,一颗被邪君抛弃的棋子。可是,单单让白马扶舟救他出狱,这点恩情根本就不够。他既然敢坦然承认杀刘荣发的人是自己,那就必然已经做好了为邪君牺牲的准备。”
赵胤冷冷道:“那是他不知道,符二的死。”
时雍惊了惊,看着他道:“你是说,他并不知道,符二是他的亲弟弟?”
“我猜。是的。”
符二死亡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二人长得相像。换句话说,符二是因他而死。
打小就失散的亲兄弟能有几分情义,时雍不知。
她看着胸有成竹的赵胤,忽而浅笑一声。
“那依你之见,阮娇娇在此事之中,充当的是什么角色?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赵胤沉默了许久,忽而冷笑。
“那得看赵焕是什么角色。”
————
冬风袭境,京城一夜入冬。
临近年末,大街小巷里甚是热闹。茶楼酒肆里,人们纷纷议论,都在说白马扶舟的恶名又添了两桩。
一是重伤锦衣卫指挥使赵胤。二是刚逃出诏狱又去劫诏狱,把刚送入狱中的一个和尚劫走了。
慧明和尚的身份外间尚不知情,可这事传得玄之又玄,而白马扶舟到底是不是逆贼,是“邪君”,却几乎已经没有了争议。
符婆婆是第三天入夜时分被庚六带到京师的,马车安安静静地停在一个僻静的小院门口,庚六压低帽檐,看了看四周,慢慢上前叩响了房门。
门吱呀开了。
马车驶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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