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嘚嘚,二人共骑横穿长街。长风凛冽地拂过耳侧,激烈地卷起袍角与风氅,一种由心而来的畅快感,让时雍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只有猎猎的风,还有背后男人火热的胸膛,直入心扉——
时雍心跳很快,仰着脸,眯起眼,乌黑的长发和披风一起翻飞。
她得承认,她就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贤惠女子,更不可能拘于一室一屋的琐碎生活而忘却一整个荒原的恣意和豪迈。她喜欢的就是如今这般,与心爱的人一起策马狂奔,如雄鹰翱翔,看马儿在风中急掠而过,她也仿佛生出了一双翅膀来。
“大人!”
时雍笑着回头看赵胤的脸,雀跃的心情压抑不住。
“我们当真不用现在入宫去吗?”
赵胤胳膊微紧,将她裹得紧了些,不知是因为风声太大没有听清她的话,还是根本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头问她,“冷吗?”
时雍笑着摇摇头,弧度很大,“不冷!可畅快了。还不够快。大人,再快些呀。”
赵胤低头看她一眼,猛地一夹马匹,“驾!”
马儿发出一道凄厉的长啸,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
时雍惊叫,哈哈大笑着抱紧赵胤的腰,闭起双眼,将脸蛋迎向扑面而来的寒风——
眼前忽地一暗,赵胤突然拿斗篷把她脑袋按下去,“坐好!”
时雍:……
这人当真是煞风景,不知浪漫啊!
天空是堆积的乌云,远处是璀璨夺目的花灯,再往前走,人渐渐就多了,沿路走出来的人群三三两两,有说有笑,街道两侧,家家户户都挂着大红的灯笼,墙头积雪未化,红与白交织的颜色,闪烁着晶亮的光芒,仿佛为了把旧年除夕的快活找补回来,空气里仿佛飘荡着一股欢乐的气息。
这热闹而轻松的氛围,瞧得时雍眉开眼笑。
谢放和许煜等人已经被他们远远抛开,来桑和无为更是不知道被甩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虽说同来灯市,赵胤分明就没想同他们一道赏灯。
前方街道不许马匹入内,街口还有成队的官兵巡逻,很是谨慎。
赵胤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上次来是为了陪赵云圳,今日是为了时雍,他看着街面上的热闹景象,将马缰绳交到随即赶上来的许煜手上,低头为时雍整理一下斗篷的帽子,将她的两只耳朵捂住,面容淡淡,气息平稳,完全没有长街走马后的亢奋。
“大人,我们去红袖招吧?红袖招楼上看灯。”
赵胤看她一眼,嗯声。
红袖招这名字听上去很是风月,实际上,它确实很风月。
这个酒家有全京师最好的美酒,还有全京师最貌美的侑酒女。而且,红袖招占据着绝佳的位置,在楼上凭阑而观,敲可以看尽长街灯市的美景。
一条灯市都在眼前,美不胜收。
不过,红袖招的酒好,位置好,侑酒女也好,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够消费得起的。
隆冬时节,红袖招暗香阵阵,温柔泛暖,好一个销金窝。
时雍进门便往楼上走,小二跟了上来,“客官,楼上客满,您二位……”
赵胤淡淡掉头,小二被他冷眼一扫,话没说完就住了嘴。时雍眉梢轻轻一扬,笑着将一块银子塞到小二手上,小声道:“小二哥,我知道红袖招的规矩。元宵夜,拿去喝酒。”
小二握紧掌心的银子,脸上笑开了花,“姑娘,请随我来。”
元宵夜这种日子,红袖招这个赏灯的好去处,楼上的雅间自然不会随便给人。一般人家会给银子早早预定,但店家为了利益最大化,会预留一间两间,以备不时之需,小二也是门精,谁给银子谁就是大爷,再者赵胤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他拿了银子便殷勤得很,风风火火将人带上去。
“琉璃间。这是红袖招最好的观灯位置了。”
半晌,酒菜送上,随同进来的两个侑酒女,行若弱柳扶风,声若黄鹂出谷,看得时雍心里直乐,喜欢得很。
她正想叫姑娘坐自己身边,就被赵胤冷声阻止。
“出去。”
两个侑酒姑娘看他一眼,笑容僵在脸上。
谢放默默掏银子,放到桌上,“出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们。”
侑酒女原本就是为了赚钱,有赏钱可拿,还不用受大爷们的折磨,自然喜欢得紧。
她们千恩万谢地拿着赏钱走了。
时雍笑话谢放,“一看放哥就是内行,没少陪大人来玩吧?”
这话里意思就有些暧昧不清了,谢放尴尬地咳嗽一下,走过来为他们斟酒,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垂手不动。
为了观街上灯景,雅间里光线很暗,赵胤解下身上的大氅,只着一身素缎锦袍,修长的身影看上去多了几分慵懒,微光映照下,冷峻的面孔也较平常更为柔和,这模样瞧得时雍一阵心乱如麻,竟觉得今年的元宵,灯火格外迷人。
“大人。”
时雍趴在阑干上,望着楼下夜灯,懒洋洋地问:“你喜欢吗?”
赵胤盯住她,“嗯。”
时雍掉过头去看着他笑,俏脸生媚,“以前来过吗?”
赵胤目光从她的发髻慢慢回落她的脸,“是的。”
时雍来兴趣了,坐回来对着他上下打量,“不像一个人来的样子呀?同姑娘来的?”
赵胤淡淡看她一眼,“云圳。”
哦!一听说是赵云圳,时雍瞬间没有了打听的兴趣。
和小屁孩儿有什么可玩的。
她转过去看灯,看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这个光怪陆离的街景,难得放松下来。
赵胤坐得端端正正,她在看灯,赵胤在看她,这画面静止了许久,直到时雍回过神来,看着他僵硬的模样,愕然一笑。
“大人,咱们不是出来办案的。”
这么严肃,搞得她也好紧张。
赵胤望着她,琢磨一下,放松两条胳膊,腿挪了过来,看上去动作有些僵硬,而时雍太熟悉他这个小动作了。方才二人打马过来,她又不停叫“大人快些”,会不会是他两条腿受了寒风不舒服了。
“腿疼吗?”
赵胤面无表情,“无妨。”
无防,不是不疼,而是疼但可以忍受。时雍突然有些懊恼,她只图一时爽快,没有顾及到赵胤的身体。赵大人也是个铁头憨憨,她没有想到,他自个儿的身子还能不知情吗?
“你是个傻子吗?”时雍弓腰就去撩他的裤腿,“我看看。”
赵胤皱眉,按住她的手背,轻轻捏了捏,“我没事,阿拾看灯去。”
“灯又不会跑。”时雍强势地拉开他的手,将他的裤腿拉上来,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搓热了双手,径直将红袖招那一壶价值不菲的名酒倒在掌心里,直接往他的膝盖上搓揉。
酒能去寒,等他冰冷的膝盖被搓热,自会好受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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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胤无奈地看她,叹息:“不是要看灯?倒教你看我这破腿了。”
时雍抬头看他一眼,不满地道:“下次你再这么不听话,我就把你腿砍了,省得你再劳烦我!”
这话也太惊世骇俗了,敢在大都督面前说这话的女子,不是没分寸,就是恃宠而骄。
时雍显然是后者,谢放把她的话听入耳朵,心脏下意识地惊动一下,很快趋于平静,只当没有听到,木然地装死。
赵胤被训了,闷不作声地听着,等时雍将他的裤腿放下来,他才拍了拍她的头,顺手塞了一颗水晶蜜枣在她的嘴里。
“阿拾受累了。”
时雍喉头一甜,本想再说的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看了赵胤一眼,哼声,这家伙越发地狡猾。
“你这混账,你在做什么?”
一道尖利的声音传入耳朵,时雍当即愣住。
乌婵也在这里?
时雍看了赵胤一眼,连忙起身说道:“大人,我出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