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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的喧闹,也影响着内城。
至少是影响着谢府。
谢家府邸上,宾客往来不绝,皆是道喜之人。
谢奕同样身着红装,站在议事堂下,迎来送往。
以他的身份,长安城中需要出门亲迎的,本来就寥寥可数,而且王右军是绝对不会来谢府的,桓温也等着晚上的喜宴,因此这两个人排除后,怕是就只剩下杜英和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赶来的司马勋了。
后者自然也不会前来叨扰谢奕。
前者倒是在来的路上,只不过谢奕定不能出门迎接女婿。
所以现在谢奕降阶站于议事堂前,就已经足以凸显主人的重视。
尤其是站在门口迎宾的还是谢家心腹家臣谢湖,往来传递消息的还是谢奕的亲儿子谢玄,更是让宾客们心中已经了然。
谢司马嘴上挂着的一切从简,并不是因为他并不满意于这门婚事,或者还想要观望风向,而单纯的只是不想在战火尚未完全平息的时候太过铺张浪费罢了。
就今日谢家摆出的这个场面,已经足够说明在谢奕的心中,对杜英这个女婿有多么满意了。
因此宾客们心中不由得揣摩,这一对儿翁婿,往后会不会又是长安城新崛起的一股力量?
谢奕的想法显然并没有那么多,他听着远方传来的呼喊,不由得笑骂一声:
“这小子,不着急来娶阿元,还要跑出去耍威风。”
正巧谢玄拿着一沓礼单走到了谢奕身边,忍不住接茬道:
“姊夫这是在向阿爹送上最后一份聘礼呢。”
谢奕怔了怔:“此话何意?”
“阖城的人心,高涌的民意。”谢玄一摊手,“这可不就是姊夫现在最大的依仗么?
而且这也足以说明,现在姊夫所做的,到底有多么得民心,多么符合他之前所说的志向。
所以啊,姊夫这是在通过这呼声,告诉阿爹,他是一个不会让阿爹失望的女婿。”
谢奕不由得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哪有那么多讲究!”
谢玄吃痛,捂着头闪入人群之中。
谢奕还想训斥他两句,却找不到人影了,只好回过头,目光穿过大门,投向看不见的外城。
“好小子!”谢奕又喃喃说了一声。
嘴角翘起,露出满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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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右军府邸。
今日杜英大婚,王羲之还是很给面子的,门口同样挂上了红灯笼,表示和太守同喜。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表示表示而已,整个长安城,凡是知道王谢之间联姻关系的,恐怕都不会觉得王右军能真心恭喜杜英。
但这也并没有影响江左各家子弟的士气。
大家是能够理解王右军之想法的。
没办法,杜英给的优惠条件是急于想要在关中打开局面的江左各家很难拒绝的。
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当然,这个多也只是相对的,但是不抱希望,就容易满足,本来都打算在杜英这个横刀夺爱的家伙面前撞的头破血流的江左各家,发现杜太守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心态自然也就好了很多。
至于杜英的优惠够不够、日后又会不会刻意打压江左各家,那大家以后还是可以谈、可以争取的。
现在杜英给的足够多,以后江左世家能给他的也不少。
王羲之当仁不让的坐在堂上主位,笔锋流转,赫然正在练习书法。
众人则在讨论着,但是声音很低,“嗡嗡嗡”的,却也不敢太高,以避免打扰到王羲之。
右军之书法,在江左已堪称行书之冠,所以平时动笔的时候反倒是少了,今日却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练笔,大家心中便已了然。
或是右军心情很好,或是心情不好。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大家一致认为是后者。
“这杜太守也未免太过张扬了。”有人皱眉说道,“迎亲本来就是大族之间的事,现在却要跑到外城走一遭,让那些平民百姓也跟着一起喧闹,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一群刁民尔,此时也不过是随口起哄,当不得真。”又有人说道,“杜太守难道还真以为这就代表着民心向背?”
“这世道,竟然还有人认为掌握民心有用?苍生黎庶,能泛起什么波澜?乱世之中,还不是指望着我们世家出来收拾局面?”
“是也,钱粮权柄,皆在我手,与这些流民何干,甚至太守府还要出钱出粮养着他们,就为了这一声声呼喊,还不如把这等好处交给我们呢,若论钱粮之利,我江左各家能带给杜仲渊的,岂不远胜于这些流民?”
声音愈发嘈杂。
王坦之本来就在侧耳倾听,此时不由得皱了皱眉,正想要开口提醒一下这些家伙,莫要打扰到右军,便听见王羲之徐徐开口说道:
“关中,没有什么世家,所以支撑起关中的,便是这些流民。杜仲渊化流民为长安之民、关中之民,则耕作、冶炼和商贸等等,皆在其掌控之中。
任何想要入关中之人,所需要掌控的,本就不是世家,而是民众。”
众人一时沉默。
关中不比江左,这是他们之前在叫嚣的同时,无疑也下意识忽略的。
王坦之则露出一抹笑容。
右军仍然保持着理智,并没有被这些呐喊声冲昏头脑,王坦之也就安心了几分。
同时,他瞥了一眼刚刚叫的声音最大、此时却哑火了的几个人,不由得摇了摇头。
越是怯懦而弱小的人,越是狐假虎威,想要借助自己所依附的大树来宣扬自己的威势,殊不知在别人的眼中,这和跳梁小丑也没有什么区别。
“杜仲渊啊······”王羲之的声音平淡而悠长,目光则看向门外,“这是在通过这一声声呼喊在告诉余,长安人心在彼也。
所以大司马争不过他,梁州刺史争不过他,而我们,显然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说完,本来还有几人想要说一句“狂妄”,但是转念一想,王右军所言不假,一时间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众人皆是沉默,当他们掀开表面上的叫嚣和自傲之后,看到的,显然都是不足的底气。
“也好。”
王羲之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似乎很清楚眼前的局势,却又浑不放在心上。
这无疑让大家的心里又安定了一些。
“既然杜仲渊如此暗示,那这长安,也就这样吧。”
大家顿感疑惑。
而王羲之的目光落在王坦之身上:
“文度啊,汝知道应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