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余粮是被他爹孙未举强迫退学的,尽管学校做了大量思想工作,但孙未举一开口就三摇头,坚决不听劝,说从小看八十,孙余粮根本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每次考试名次都倒着数,再念下去纯粹是白花钱,还不如早点下学干活挣钱是正道。
于是,离开教室的孙余粮就坐进了家里的代销店,敲又赶上了春耕夏播农忙时节,他便成了名符其实的小老板。自此,张本民和高奋进也就成了店里的常客,糖果点心吃了不少。
当然,便宜也不是白占的,张本民跟刘胜利说,凡是大队部用的东西,只要孙余粮家里有的,就过来买。还有曹绪山,小学里所需物品,能到店里买的也尽量过来。
这么一搞,孙余粮很是开心,眼睁睁地看着挣到钱,不乐呵才怪,他经常搬把椅子到店门口坐着,跟个老大爷一样晒着太阳。不过一段时间后,这种好日子没了。
进入六月下旬,农活不再繁重,都是些田间管理的轻活。孙未举又坐进了店里,孙余粮,开始了另一份职业。
卖冰棍儿。
孙未举弄来一辆老旧的洋车子,冰棍箱就绑在后座上。箱子是木头做的,外面漆成白色,少吸热,里面是一层小薄棉被,把冰棍裹在中间,可以让冰棍长时间不融化。
就这样,孙余粮每天骑着冰棍车到学校门口叫卖。其实这本也是很乐呵的事,起码比坐在教室里快活多了,赶巧一天还能挣上好几毛呢。只不过,因为贾严肃的出现,让这一切变成了梦魇。
贾严肃差不多一直坚持每天都去学校门口,不是中午就是下午,就是为了看看李晓艳,跟在后头闻闻味儿,就像发情期的小衰狗仔,靠不了异性的边但也不愿离开,就是那么猥琐而执着。
在孙余粮开始卖冰棍后,贾严肃来学校的时间就固定了,都是中午,那样不但能看李晓艳,而且还能吃免费的冰棍儿。
“小子,拿根冰棍儿来,给大爷俺消消火。你不知道俺这心里头,烧得可厉害着呢!”贾严肃又来了,将自行车在学校门口放好,把收录机搁在后座上,扭着屁股走到孙余粮的冰棍箱前索要。
“四分钱一根。”孙余粮一下抱紧冰棍箱子,不能让贾严肃轻易就得到。
“四你个娘!”贾严肃拽着孙余粮的胳膊往旁边拖,没拖动,“咿”了一声后,就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到了一边,恐吓道:“信不信俺把你洋车子踹倒,砸了冰棍箱子,让你卖不成?”
孙余粮不敢再说话,还真怕贾严肃砸了冰棍箱子,但又舍不得让他白吃,就在一旁道:“这样,你给个本钱,俺不赚你的还不行嘛。”
“嘻,你他娘的废话还不少呢。”贾严肃根本就不屑一顾,不过因为高兴还能逗上两句,“也行,本钱就本钱,不过现在先不给,秋后一起算账。”
“不带欠的。”孙余粮见有转机,连忙争取。
贾严肃眼一瞪,使劲一捶冰棍箱子,“你小子还当真了,告诉你,俺吃你几根冰棍儿是看得起你,往后在这学校门口啊,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你说了不少骂人的脏话,要是俺告诉到大队部,会罚你很多钱的。”孙余粮想要挟一下。
“罚个吊啊!”贾严肃一哼,“告诉你,俺是酒厂上班的工人,不是岭东大队的社员!再说了,俺是在学校门口这边骂人的,大队部能管个蛋呐!”
孙余粮彻底没招了,“那一天只能一根。”
贾严肃也知道不能多吃,毕竟跟钱有关,万一事情闹大了被说成是没钱买冰棍儿也没个面子,“恁样吧,一天最少一根,最多也就两根。因为你知道,有时候酒厂忙起来,俺也不会天天来,平均一下,也就差不多是一天一根。”他一边说着,一边伸着舌头,“嘶啦嘶啦”贪婪地舔吸着冰棍儿。
孙余粮没话说,他知道跟贾严肃有理说不通。
这事让张本民也很为难,对啥样的人得用啥样的法子,就贾严肃而言,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一顿暴揍到服帖。不过现在还达不到如此能力,要说搞远距离投石战,倒还有一定把握,张本民自认为现在投掷的准头已达到相当水平,可话说来,体力还是个硬伤。
总的来说,帮助孙余粮得借助外力,曹绪山自然是不二人选,可是也有不得力的地方,因为中午放学前后,正是学校后勤忙碌的时候。说白了就是食堂还离不开曹绪山,因此,他并不能在那个时间段到校门口去保护孙余粮。
“只有一个字,忍,你知道俺说过的,时间也不会长了,他绝对没有机会再找俺们的麻烦了。”张本民只有这样安慰着孙余粮。
“你是说,贾严肃会死的事?”孙余粮歪着头,“真的吗?”
“是的,而且俺并不打算救他。”张本民拿起冰棍箱子上的一把冰棍棒子,撒在地上,挑着玩了起来。
孙余粮从箱底翻出两只带绿豆的冰棍,“马上放假了,庆贺一下,赶紧吃,万一贾严肃来了,俺们就只有干瞪眼的份。”
张本民盯着两只绿豆冰棍看了看,拣了根绿豆多的,“这根俺吃了,你有没有意见?”
“不就多几粒绿豆嘛,能有啥意见!”孙余粮笑道,“没嘴说了,开吃!”
两人大口嚼着,腮帮子冰得发麻,但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真担心贾严肃过来,要是被他看到了,一准都给抢了去。
贾严肃并没有出现,此时他正在李晓艳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专门拣了段有齐腰高蒿草和大树密集的干渠堤上,把自行车和收录机藏在的蒿草里,人也躲了进去。
放学了。
草丛里的贾严肃很有耐心,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动不动地蹲着。终于,透过草隙看到李晓艳蹬车而来,他兴奋得直抽搐。
李晓艳被拦住了。贾严肃一个大马跳,从蒿草里蹦出来,两手叉腰,傲视着她。
“晓艳妹子,俺护送你也不短时间了,看俺咋样?”贾严肃貌似平静,其实已经急得抓心挠肝。
“啥咋样?莫名其妙。”李晓艳在一阵惊吓后镇定下来,“贾严肃你甭乱来,大中午的你不回家,拦俺做啥?”
“做啥?”贾严肃两手终于忍不住痉挛般颤抖了起来,“一会儿你就明白喽!”说完便扑了上去,任由着李晓艳惊叫不已,硬是把她拖进蒿草丛那边的渠坡底下。
夏天大中午,又是村外老远的地方,难见个人影。李晓艳的呼叫没起到作用,最后她只是哭,让贾严肃住手。
贾严肃根本不听,只顾着撕扯李晓艳的衣服。最终,他的痉挛从双手逐渐传到全身,最后“啊啊啊”地一阵乱叫,像泄了气的皮球摊在地上。他想躺下来美美地歇会儿,但是不敢,还是硬撑着腿爬起来上了渠堤,拖出掉了链子的洋车子,提着收录机颠颠地跑了。
李晓艳哭哑了嗓子,最后提上裤子也上了渠堤,扶起倒在路边的洋车子,推着回家了。
贾严肃很害怕,回家吃过午饭没敢去酒厂上班,躲在家里不出门。但半下午的时候,还是被几名头戴大檐帽,身穿白上衣、蓝裤子的民警押上了警车。
岭东大队的社员们绕着巷子飞奔,把这个喜人的消息相互转告,议论得热火朝天,脸上浮现着兴奋。在他们看来,这意味着将会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宁日子,尤其是女人们,不会再担心被尾随偷看到些什么。
张本民很懊悔,他记得贾严肃是因为猥亵酒厂女职工出事的,受害者咋变成了李晓艳?早知道这样,肯定会不顾一切保护她的。
懊恼再多也无法挽回,只有接受。那就顺其自然吧,张本民也跟着大家伙庆贺着说起来,“贾严肃被公安抓了,这下肯定要法办,弄不好还要被枪毙的!”张本民逢人便讲。
这事让本就抬不起头的郑成喜更加蒙羞,姑家表弟的闺女在本大队小学上学,结果被本大队的人给糟蹋了!
李晓艳他爹找到了郑成喜,说要请求重判,否则闺女以后咋嫁出去?
郑成喜几乎是咬牙切齿,说枪毙了最好,那个狗杂种只要活着,什么时候都是个祸害!
星期天回家的郑建国也知道了此事,他觉着自己有错,如果当初不是让贾严肃插手阻止张本民作弄李晓艳的洋车子,可能李晓艳啥意外也不会发生。这同时,郑建国也为贾严肃感到一丝叹惋,虽然他在别人眼里不是个东西,但毕竟是自己的狗腿子,太好使唤了。
张本民精神头儿高昂,不忘给处于自责怨叹中的郑建国来一拳重击,在大街上碰到他时故意冷笑着自言自语,“恐怕某个人今年暑假过得不会心安理得了,害人终害己,落得两头不是人呐。”
“嘎娃你娘的比找死,说啥呢你!”郑建国冲过来抓住张本民的衣服,如果不是在大街上,他真想狠狠地揍上几拳。
“郑建国骂人了,堂堂一个高中生在大街上无缘无故骂人,还要打人呢!”张本民大喊起来,“骂人,大队要罚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