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早停在瓦楞上,抖了抖自己蓬松的羽毛,正想喘口气歇一歇,忽然瞥见院子里的花草丛中有一双一闪而过的绿眼睛,再要定睛看却什么都没有了。
兴许是看错了吧?
离开山林以后其实没有多少需要担心的,冬早歇息了一会儿后重新开始飞高了寻找,终于又找了一圈,只剩下最后两个院子了,一个院子亮着灯,一个院子是漆黑一片。
冬早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往亮了灯的院子去。
可惜他运气并不好,猜的很不准,亮了灯的院子里是一群婢女嬷嬷们在做针线活说俏皮话。冬早盘旋了好大一圈,累得只想休息,他拍了几下翅膀停在了一颗大树上头,心里又是泄气又是沮丧,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危险的来临。
一只黑色的大猫利落的爬上树,轻巧的踩着枝桠,极其缓慢而有耐心的紧紧锁住冬早的身形。
直到确保自己出击必然会捕捉到冬早的一瞬间,它才朝着冬早猛地铺过去,双爪瞬间捧住了冬早的肚皮,将他抓在了了手心。
只是动作太大,冬早所在的小小枝桠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被黑猫踩断了。而后一鸟一猫一起从高高的树杈上掉落下来。在此中间黑猫的爪子难免一松,给了冬早一个逃脱的机会,魂飞魄散的奋力飞了起来。
黑猫跟着落地,而后再度跃起,爪子尖同冬早的尾毛擦肩而过,幸运没有能够将冬早从半空中抓下来。
冬早浑身原本就很蓬松的毛在此刻几乎被吓得炸开,他一鼓作气半分不敢停留的飞过高高的围墙,径直往那仅剩的,黑漆漆的院子里飞扑过去。
萧绥从书房里头推门走出来,正站在廊下,远远就见冬早慌里慌张的朝着自己这边飞来。他的脚步于是站着没动,在冬早差点儿冒失的撞到自己脸上的时候,一把将冬早给抓住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开口,眼里有些好奇。
冬早现在的模样以狼狈二字也无法简单的一言概之。他的毛发间沾了尘土,有些灰扑扑的,浑身更是不住颤抖着,到了萧绥手上还觉得不够安全,硬是想要扑腾起来往他领子口里钻。
“喵……”
萧绥抬头看去,一只黑猫站在围墙上正注视着他手里的冬早,于是明白过来冬早的狼狈是为何缘由。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冬早又这么巧的找到自己这处难寻的院子里头来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隔了一会儿,冬早在萧绥手上恢复镇定,立刻唧唧叫起来。
不少人都说静王身上有股子神仙气。但这不过是好听的说法罢了,讲白了,所谓的神仙气不过是对萧绥那冰冷冷和不近人情的概括。
几乎从记事以来,萧绥便是个十分冷感的人,这有双向两面,一边是他对别人,另一边则是别人对他。即便是萧绥的亲生母亲对待这个儿子也只能说是无甚冷暖,更不说其他匆匆过客了。
所以遇见冬早这样几次没头没脑往自己身上扑的灵动小家伙,萧绥既是意外也觉得有些趣味。
只不过觉得有趣依旧不等同于将冬早当一回事,他独来独往惯了,那还能真养鸟。
萧绥握着冬早沿走廊往前几步,不知从哪儿叫出一个暗卫,而后冬早便被递过去,“让人看好了,别再跑丢了。”
他顿了顿,低头看一眼冬早的功夫又补充了一句,“让人把府里那只黑猫抓起来送走。”
冬早整个都愣住了,随即有些委屈。
他以为只要找到萧绥,后面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他就要养着自己了。怎么现在还是要将自己送回去?
“你才是我相公呀,他们不是。”冬早却也没有挣扎,只是窝在侍卫的手心里认真的看着萧绥。
萧绥怔住,也不知怎么会恍惚觉得那一团胖肉球刚才对自己说话了,甚至感觉自己觉察到了胖鸟低落的情绪。
什么,相公……?
然而暗卫没有丝毫反应,那鸟显然也不可能说人话,萧绥背过身去皱了皱眉头。心里觉得方才自己的臆想太过荒唐。
冬早被带走了,但他并不灰心。在山上生活的这三十年里头,要说冬早不用人教导就学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百折不挠。
抓十次虫子才能成一次,没有耐性与恒心哪里能将自己养的这么胖呀。
呸,冬早不愿意承认自己胖。
于是当天晚上在胖婢女与瘦婢女的惊呼与后怕中,冬早老神在在的窝在鸟笼里头闭眼修身养息,静等着下一次偷偷出去。
他有什么好怕的,鸟笼他总能想办法出去的,相公住在哪里他也清清楚楚了,那只可怕的黑色大猫也给拎到府外去了。冬早给自己鼓劲,觉得没有半点儿哪里要担心的事儿。
这中间冷冷静静的时间里,他记起来,那天在山下村里见到的小娘子和青年相公与娘子。那小娘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看,青年却很普通,他记得青年从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屁孩儿开始就见天的追着那小娘子,小娘子一开始怕的不得了呢,也是十几年过去,一直到前面两人才抱在一起咬嘴巴的。
若是常理如此,冬早忽然觉得有些自责了。猛然要萧绥做自己的相公,恐怕他也是会怕的。
冬早的思绪转到这儿,一下就变成了自己不够体贴与细心。仿佛被猫追被关鸟笼的并不是他自己,反而觉得心疼萧绥了。
而夜里一向无梦的萧绥这天晚上不知怎么做了个梦:那只白胖鸟儿站在他的床柱上,歪着脖子盯着他瞧,过了一会儿,白胖鸟儿忽然变成了一个圆脸肉嘟嘟的俊俏少年,是个笑模样,然后满脸害羞又脆生生的叫了他一句,“相公!”
下一刻萧绥从梦中惊醒。他无奈的伸手覆住自己的眼睛,不解这是何故。
冬早到来以后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古怪经历无法让萧绥否认,他不得不将这胖鸟儿暂时放在了心上。
第五章
萧琰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
他的性格自由散漫,每天早起听大臣们议事,白天处理各种公务,全天一直忙碌到晚上才能得一些空闲。这样的生活想来就可怕,因而其实萧琰并不在意将很多公务交给静王处理。但也就是这两年,事情越来越由不得他,臣子们的派系划分明显,正统论的便是个打定主意要静王交权之姿态。这让萧琰头疼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从前这些事情都是静王做的,”萧琰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转头同阿湖说话,“阿湖,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一块儿玩的多开心,那个时候哪里有这些公务缠身让人烦恼啊。”
狐狸坐在一边提笔用萧琰的字迹在奏折上批注,“那时候你才多大,现在你多大。”
萧琰随手将奏折甩到桌上,双手枕在自己的下巴底,目不转睛的盯着狐狸看,眼睛里满是喜欢,“反正我现在有你,我也不怕。”
皇帝这边还是个稀里糊涂的意思,然而大臣那头却焦灼成了一团。
萧琰想起今天早朝时候的事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早朝上又是吵得不可开交,说来说去都还是那些话,拐着弯两边互相看不过眼罢了。
然而吵嘴的都不是正主,静王站在最前面,目光冷淡也没个情绪表态。皇帝坐在龙椅上只觉得脑瓜仁疼,等转而低头不小心喝萧绥有了一眼对视,萧琰心里又是一慌,莫名的多了一股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