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倾泻了一地，尤其是在极北之地的万年积雪中，这束孤寂又落寞的月光，显得更加的凄清。凌夜双手抱膝，独自一人坐在结冰的河边。寒风掀起了她的裙裳，撩起了她的青丝，她娇小的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带走，不留下一丝痕迹。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久得来连凌夜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感觉。
有点像是喝了一瓶浓醋的酸涩，嘴里干干的，心上却是湿湿的。
又好像是明明在拾级而上，结果脚下不知道怎么一滑，整颗心都是空落落的。
天上突然洋洋洒洒的落下了鹅毛大的雪花，随着夜风一刮，一枚雪花竟然轻盈的落在了凌夜的唇角。凌夜红唇微启，轻轻用舌尖舔了舔嘴角，便有一股透心的清凉渗入了凌夜的骨髓。凌夜的睫毛轻轻一颤，这般的柔软又心悸的感觉，竟好像刚才与欧阳青的亲昵。
如果，如果刚才没有百里暗夜的话，现在的凌夜和欧阳青又会是什么样子？
她会接受欧阳青的吻，摒弃一切仇恨，爱上欧阳青吗？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顾晓菲的仇她还没有报，天斩留仙老人的仇，欧阳青迟早也会算到她的头上。
她和欧阳青是绝对不会天长地久的！
既然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惨痛的悲剧，她又何必在欧阳青的身上耗费心神？
可是……
凌夜抬了抬眼眸，颤抖的睫毛上已经蓄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花，就好像此时看不清的眼前之景，凌夜也看不清未来的路了。一心复仇，一心成为强者，真的就是凌夜想要的吗？
雪花簌簌，为凌夜的肩头轻轻笼上了一层雪白的纺纱。
百里暗夜靠在不远处的大树后，以背对着凌夜，双手枕在脑后，眺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丛林。横斜逸出的树杈，被积雪覆盖的翠绿色的叶子，交织在一起，仿佛便是百里暗夜心中的一团乱麻。
百里暗夜侧了侧眼眸，余光正好能看见凌夜。
凌夜一动不动，百里暗夜也一动不动，两尊雕像，什么话都没有说。
百里暗夜叹了口气，头沉沉的向后靠在了树干之上，望着头顶的树冠，无奈道：“我放弃了男人应有的自尊和渴望的前途，只是为了能永生永世的守候在她的身边，难道我错了吗？”
风声窸窣，无人回应百里暗夜的话。
百里暗夜微微蹙眉，他不明白凌夜究竟在气恼什么，在端木庄里，凌夜分明说过她是爱自己的。为何到了极北之地，凌夜又愿意接受欧阳青了。百里暗夜看得出来，在河边，凌夜对欧阳青是动了真情。柔和的目光和深情的吻，却是百里暗夜从未感受过的。
“为何？为何！”
百里暗夜突然坐端了身子，双手紧握成拳，凶横恶煞，恍若那满月之夜的野狼。
忽然间，一枚纷纷扬扬的雪花打着旋落在了百里暗夜的手背上，久久不融。
百里暗夜低眉看去，又见一双洁白如雪的手轻轻覆盖上了自己的手背，一股熟悉又亲切的暖流，顺势窜入了百里暗夜的体内。百里暗夜的心猛地一撞，竟然如小鹿乱跳，沉睡了千年的某种情愫，突然在百里暗夜的体内爆炸了一般，迅速冲入了百里暗夜的大脑。
百里暗夜瞠目结舌，立刻侧头看去，雪白的长裙，雪白的长发，她就像是与雪融为了一体。带着久经沧桑的凄凉，又带着高高在上的清高，她清新脱俗，恰似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碧落仙子。百里暗夜看得呆住了，只觉难以置信。
她却是莞尔一笑，微微颔首，羞涩地收回了自己的玉手，笑道：“我，是不是太难看了？”
“微曦？微曦……你真的是夜微曦吗？”百里暗夜猛地拽住了夜微曦的手。
夜微曦浅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想你，所以想来看看你。”
“你……”
百里暗夜又看向凌夜，凌夜依旧如冰雕一般坐在河边。
夜微曦知道百里暗夜在诧异什么，便赶紧回道：“凌夜难得有一次这么彻底的心软，我便有了机会，再借助了青玄仙狐的力量，我暂时能脱离出凌夜的肉躯。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陪你多久。当凌夜的心一横，我便要回去了……”
“不管多久，这一刻，都是我的永恒！”
百里暗夜紧紧握着夜微曦的手，眼眶里噙着的泪水，是千年的相思。
夜微曦也不禁动容，握着百里暗夜的手，哽咽道：“我没想过，还能这样与你相处。当年我不得不轮回，却未想到你会随我而来。当我在凌夜的身体里苏醒，当我感应到你在向我靠近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大声呼唤你的名字，我多么想拥抱你！可是我什么声音也说不出来，什么也感受不到，除了你的心跳，我的世界孤寂一片……”
“微曦！”百里暗夜紧紧抱住了夜微曦，滚烫的双唇埋在夜微曦的秀发间，“我们说过要永生永世在一起的，我们说过即使喝了孟婆汤也不会忘记对方的！我不会食言，绝对不会食言！”
夜微曦紧紧靠着百里暗夜的头，贪婪的吮吸着百里暗夜身上熟悉的气味，感受着，这千年前挚爱的温度，感受着百里暗夜的心跳就在她的胸口，夜微曦第一次觉得，她和百里暗夜是这么的近，近得几乎融为了一体。
“百里？”
“我在。”
“你还爱我吗？”
“我永远爱你。”
“那你爱凌夜吗？”
夜微曦的声音变得微弱起来，百里暗夜只觉自己的耳边有点痒，便扶着夜微曦的肩头，让夜微曦依偎在了自己的怀里，道：“怎么说傻话？你今生就是凌夜，我自然爱你。”
“你是因为我，才爱上凌夜的，对吗？”
夜微曦贴在百里暗夜的胸口，五指顺滑的穿过了百里暗夜胸前的长发。
百里暗夜的下颌贴在夜微曦的额头，点了点头，道：“是，我是因为你，才爱上的凌夜。”
“所以，你怨不得凌夜会生你的气，因为你根本没有资格指责凌夜和欧阳青在一起。”
夜微曦的话语有些冰冷，甚至百里暗夜觉得自己的胸前也是阵阵的寒意，就好像是他抱了一块万年不化的冰雪在胸口，冷得他的心，簌簌发抖。
百里暗夜惊愕的看向夜微曦，道：“你就是凌夜，我绝对不会让你和欧阳青在一起的。”
“欧阳青爱的是凌夜，不是我。”夜微曦支起了身子，脸上一片寒霜，“我是夜微曦，不是凌夜。你不应该因为我而让凌夜得不到幸福，我们的情缘早在前世已经断了，今生再相见，已是打破了轮回定律，你若是一直缠着凌夜，注定是段孽缘！”
百里暗夜紧张的抱紧了夜微曦，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就是凌夜，凌夜就是你！”
“你何时能放下这个痴恋？”夜微曦感慨道，“你抛来我的因素，细细打量打量凌夜，她是适合你的女子吗？我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了，只因为我对你念念不忘，才强行在凌夜的体内保住了神识，还能记得你，但是我却不知，你却因此要阻断凌夜的幸福之路！”
“微曦……”
夜微曦推开了百里暗夜，眼角闪烁着冷意，“如今凌夜即将大难临头，如果不能在找到寒泉眼之前唤醒凌夜体内的真善美，她将灰飞烟灭，我也将再度打入六道轮回。如今，凌夜已对欧阳青动了心，也只有欧阳青能感染凌夜，百里，收手吧！你的情爱，只是对我，你从未真正爱过凌夜，又何必口口声声说着你爱她呢？”
“微曦！”
“百里，你记住，你爱得是夜微曦，从未爱过凌夜！”
“微曦！微曦你不要走！”
百里暗夜诚惶诚恐的呼唤着夜微曦的名字，待得他睁开双眼，眼前哪里有夜微曦。
依旧是一层盖一层的树叶，一层压一层的树枝，心思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