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香内侍他三年前回家探亲,然后得了急病,去了。”

死了?!三年前?!刘彘和韩嫣同时惊讶地睁大眼睛,脑海里不约而同地出现一个名字:施澈。

闵知行离开宣室后,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宫殿之间。与刘彘的争辩,让她身心疲惫。尤其是,她其实底气不足。刚才的那一幕,和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有着惊人的相似。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闵知行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公司突然破产,爸爸跳楼自杀。然后呢?刺耳的汽车喇叭声,迎面而来的悬崖,刹车失灵的心脏剧跳,再然后,就是眼前蜷缩在身旁的儿时刘彘。

闵知行正回忆着往事,突然,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头一看,呼吸骤停,面前竟然是那张熟悉的脸孔――施澈!

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赵婴齐已经笑着开了口:

“我认得你,你就是刚刚那个伶牙俐齿的宫女。”

语气陌生,眼神有着距离。闵知行心中一痛,冲口就问:

“你是又把我给忘了吗?你究竟要把我忘记多少次才心满意足!”

赵婴齐有点不明所以,他说:

“我没有忘记你呀,你是那个宫女呀……”

“够了!”闵知行现在是又生气又难过,她决定不再拐弯抹角,“一句话,你是不是施澈?”

“施澈?原来如此。”赵婴齐当下明了,“陛下和韩大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呢,可是你们都弄错了,我是南越赵婴齐,而不是你们口中的施澈……姑娘,你做什么?!”

赵婴齐正解释着,闵知行突然从怀里掏出流星镖,把锋利的镖口抵在他的喉咙上!

“要是你不是施澈,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恶狠狠地说着,却没有发现,眼泪正沿着眼角,在缓缓流下。赵婴齐一怔,然后伸出手。

“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你!”

“可你,在哭呢。”他的食指,很轻柔地,拭去闵知行眼角的泪水。

“我说我会杀了你!你听到没有!”闵知行越说越激动,他怎么能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子都这样温柔?这么温柔的人,居然与匈奴合谋,企图吞并大汉!

“呵呵,你不会杀了我的。”赵婴齐笑了笑,语气笃定。

“那你要不要试试?”闵知行的手动了动,赵婴齐白皙的颈上马上多了一道血痕。

“你还是这么顽皮呢,小闵。”施澈抚摸着她头顶上的秀发,一下一下的,从这个高度,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闵知行的天灵盖,他似乎只要用上三成功力,眼前的人就会香消玉殒。

小闵?!闵知行浑身一震,流星镖在施澈的颈上留下第二道血痕。她颤抖着问:

“你叫我什么?”

施澈笑了。像是流浪的孩子找到妈妈,雨后的蜻蜓找到依托,他用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说:

“小闵,是我,我是施澈,天晴医药连锁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儿子,你的未婚夫。”

如饱经苦难,终于找到指引明灯一样,一切豁然开朗。闵知行手上的流星镖从手中掉落,与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再也忍不住,扑进施澈的怀里,嚎啕大哭。

施澈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

“傻孩子,怎么那么爱哭。”

他任着她在他胸前恣意流泪,直至闵知行的大哭变成低泣。施澈一边用衣袖擦着闵知行的花脸,一边笑着说:

“你看,都成了大花猫了,比你家里养的那只球球还要花。”

闵知行脸红,然后嗔道:

“哪有,球球才是最花的。”

“是是是,球球才是最花的,我家的小闵是最干净的。”施澈宠溺地说。

闵知行顿时得意起来,刚才还痛苦着的心情一扫而光。末了,她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她问:

“你怎么会也穿了过来,成了南越太子的?”

“那天,赵芳说你发生车祸,下落不明,只看见车的残骸,我一心急,就去了你出事的地方,结果……”

“结果怎样?”

施澈笑了笑说:

“结果就是,我也出事了,然后我醒来时,发现周围很古代风格,再照照镜子,发现镜中的样子不是我自己的,接着一大堆人进来叫我小王子,我才知道我穿越了。”

“不公平!”

“怎么啦?”

“为什么你穿过来是做小王子,我穿过来是做小乞丐?太不公平了!”闵知行气愤地说,那段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太难熬了。

“呵呵,”施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这有什么公不公平的?你还不一样活得好好的,还得到汉武帝和韩嫣的宠爱。”

他语气含笑,把阴暗藏在背后。小王子?旁人欺辱,侍人背叛,背后冷箭,匈奴为质,步步惊心。

闵知行脸红,说话有点结巴:

“小彘和嫣儿只是朋友,你不要想歪。”

“真的?”

“嗯。”闵知行有点心虚地点头。

“既然如此,跟我回南越吧。”

“啊?!”闵知行一惊,不愿意的表情表露无遗,施澈全部看在眼里。

“为什么这么惊讶?南越,只不过是个称呼,那里其实是我们的家呀,回去,不好吗?还是,你放不下你的朋友?”

“不是的,”闵知行摇头,“只是,太突然了。”

“怎么会突然呢?之前我忘了你,现在想起了,自然要带你走。”施澈说得很顺理成章,闵知行却捉住了重点: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失踪的三年你去了哪里?”

三年,可以发生很多事。例如赵佗病逝,赵?登基,再例如,八襄背叛,七赢大义灭亲。

“三年前,赵佗病危,我必须回去,然后,赵佗病逝,八襄在灵堂的香里下了紫苏香,我就恢复了记忆。”施澈说得很平静,像是述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紫苏香?”

“嗯,由紫苏草研制而成。”施澈在避重就轻。

“那……”闵知行想问,他有没有和匈奴合谋,可她怎么也问不出口。施澈到底是和她青梅竹马,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

“有,那诸葛弩也是我亲手送上的。”

闵知行一惊,连忙问:

“为什么?你暗中招兵买马,真的是想入侵中原吗?”

“小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诚然我是在筹建军队,但那只是自卫性防御,不是入侵。”

“自卫性防御?我不明白,汉朝和南越不是一向相安无事吗?”

“那只是目前,他日只要匈奴被攻陷,刘彘的野心扩大,下一个遭殃的必定是南越,我只是自保。”

“小彘不会那样子做的!”闵知行否定。

“小闵,不要自欺欺人,刘彘在历史上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懂。”

闵知行语塞,施澈看着她略骤的眉头,低垂着双眸问:

“还是,你喜欢上了他?”

心脏剧烈一跳,闵知行连忙否认:

“才不是!”

“那你手上的草戒指,是怎么回事?是谁帮你戴上的?”那枚草戒指,已经碍眼地在他面前晃了很久。闵知行连忙把手藏在背后,支吾着说:

“是小彘帮我戴上的……”感觉到施澈的不悦,闵知行连忙又说,“不过是嫣儿求的婚,与小彘无关。”

“哦?是吗?”

“嗯。”闵知行猛点头,忽然她又觉得不妥,在未婚夫面前戴着另一个男人的求婚戒指,实在是太混蛋了!

“小闵,那韩嫣似乎对你一往情深呢。”施澈是笑着说的,只是让人感觉不到笑意。

闵知行有点怕怕地说:

“呃……你看错了……”

突然,她听到前面转角的墙后传来声响,心下一惊,闵知行大声喝道:

“什么人!”

她正要掏出流星镖,施澈已经施展轻功,飞身一跃,朝那躲在墙后的人颈上一劈,那人还来不及呼叫,就当场晕厥。

闵知行上前一看,一身华丽服饰,清丽秀容,那人竟然是卫子夫!

“子夫!”闵知行惊叫,刚才的对白她听到了多少?施澈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卫子夫,然后说:

“杀了她吧。”

“不行!”闵知行当即反对。

“她听到了不应该听的东西。”

“不行就是不行!”闵知行坚决反对。

施澈沉默了一会,然后说:

“其实,小闵,你潜意识里也希望她死的吧。”

“啊?!”闵知行愕然。

“难道不是吗?”施澈把他那纤纤素手伸到卫子夫的咽喉处,“在我们的史书上,卫子夫是一代皇后,她的传奇一生,为世人所津津乐道,可是在这里,卫子夫只是卫子夫,一个地位卑微的讴者,没有

人知道她以后会坐镇六宫,甚至,你可以替代她!只要刘彘说你是卫子夫,那你就是卫子夫!”

闵知行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施澈: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荒谬至极!”她推开施澈的手,拦腰抱起卫子夫。

“你去哪?”

“我带她回寝宫,你不要跟着,她那里有精卫。”

闵知行好歹学过武,抱着卫子夫也不算吃力,施澈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走远。这时,一阵笑声传来:

“呵呵,明明是我弄出的声响,你居然把卫子夫给揪了出来,真是佩服佩服!”

从另一面墙后走出来的人,赫然就是不久前要置施澈于死地的阿依达!

“不敢当,我也佩服你,明知道小闵会武功,还故意弄出声响,你这个昔日好友,还当得真不赖呢,赵芳。”

阿依达,不,赵芳,再次呵呵大笑。明明是男人,那笑声却又尖又细,令人毛骨悚然。

“笑够了吗?”施澈略带厌恶地说。

“不要这么冷淡嘛,好歹我们也有过肌肤之亲。”

“你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两个男人,何来肌肤之亲?要真想找男人,你不是垂涎韩嫣很久了吗?”

“哟哟,生气啦?喝醋啦?韩嫣那个短命种我才不要呢!哎,其实我也不想的呀,你说我们一起穿过来,你换了一个好面相,我却由女人变成男人,上帝还真是不公平C在,原来小闵是小乞丐,我倒

心理平衡了点……”

“说够没有?”施澈冷声道。

“哟,真的生气啦?你该不会,真的爱上小闵了吧?”赵芳依然是调笑的嘴脸,只是那笑,只到嘴角。

“与你无关。”

“有关!别忘了,我现在是二王子,要是你不说清楚,我回去就和父王说,南越太子不守诺言,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赵芳开始要挟。

“这样做对你有好处吗?”施澈沉声道。

“呵呵,我做事从来不问好处,只要我喜欢。这一点,你我不是臭味相投吗?要是不想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那就回答我,你是否真的爱上了小闵!”

“爱?那是什么东西?”施澈冷笑,“我不爱她,我是恨,我恨她!”

“有多恨?”赵芳捉装题不放。

“我恨她,我要撕毁她所有在乎的东西,包括韩嫣,包括刘彘,包括汉朝!只因我恨她!”

此时的施澈,如同一朵带血的梨花,他的心情不再平静,他的思绪在翻滚,甚至,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是的,施澈,你恨她,你要记住,你恨她!”赵芳揽上施澈颤抖的肩膀,狠声道,“一辈子都要恨她!她的爸爸吞了你家的公司,害施爷爷心脏病发身亡,施叔叔烧炭自杀,施阿姨进了疯人院,家破

人亡,这个仇,这个恨,你一定要记住!”

赵芳像是说着自己的事,浑身都是恨意。往事涌上心头,施澈的嘴角开始微微抽搐。那个虚伪的人,要不是他的女儿看上了我,恐怕我会一直在孤儿院里呆着吧?可即使踏进他家的大门又如何?不过是

一个巨大的囚笼!

在那里,我必须要让他的女儿笑,不然就是一顿毒打!不能让她冷着、冻着,即使掉了一根头发,只要走出房门,背后就是一脚!没有尊严地活着,在冷嘲热讽下乞讨明天,我连她家里养的狗都不如!

年少的施澈,即使伤口结了疤,他也要用手把它抠烂,重新感受当初留下的痛楚!他不愿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