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观音菩萨依旧慈眉善目地俯瞰着众生,却不曾眷顾过那个一生凄苦的女子。.她才刚刚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不想这一见却是永诀。早知会是今天这番模样,她情愿自己永远不要与母亲相认,情愿与她永隔天涯。只要她能活着,只要她能活着……
“娘,娘……”痛哭流涕的白霓裳死死地抓住林后渐渐冷却的手,试图往她体内输入真气为她续命。可是任凭白霓裳如何努力,林后已然断气,人死不能复生,她输入再多的真气一如石沉大海,终究是无济于事。倒是白霓裳自己也中了毒,她浑然不知,还如此不管不顾地耗费自身真气,毒气很快就散布到全身经脉。蓦然间,她抹去脸上泪水,起身朝门外走去。
正在含悲饮泣的慕容蝶衣忙抬头询问:“姐姐,你去哪儿?”
白霓裳已拉开门,脚步一顿,“我要去向太后问明真相,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要……给娘报仇。”
慕容蝶衣深怕她会出事,忙冲出来抓住她的手,“姐姐别去。姐姐,母后已经死了,我从此以后就剩你跟父皇两个亲人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有事。我不会让你去的。姐姐,难道连你也要扔下蝶衣了么?”
白霓裳从未如此为难过,她蹙着眉头,叹气道:“你放心,我不会去送死。即便是要死,我也不能这般罔死。蝶衣,有些事若不能弄明白,我这一生都不会好过。我答应你,待我今晚处理完了此事就去储秀宫找你,好么?”
慕容蝶衣似乎不相信她,复问道:“姐姐,我信你,但你可不能教我等不到你啊。.”
白霓裳心头涌上一股热流,柔声道:“我答应过的事从来不会食言,更何况是答应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就这样,慕容蝶衣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白霓裳的手,绽出一抹笑靥:“姐姐,我等着你啊。”
白霓裳朝她挥了挥手,大步走了出去。门外早已有人等候,待到她一出来,安儿立刻迎了上去,恭敬地说:“主上已在大殿等候多时,请姑娘随属下来。”
白霓裳微微颔首,跟在安儿身后前去。
还未走近,就已隐约瞧见云沧殿的主殿外头挂上了白绫,回廊深影,灯火凄迷。白霓裳想起林后的惨死,心头又是一阵难过。
殿外把守的不是宫中侍卫,而是清一色的黑衣女子,白霓裳认得那是铜面人的手下。这一路走来,她已想明白了许多问题。既然这些年来暗中相助她的铜面人就是太后,那么铜面人也就是云千歌的母亲,是离恨宫真正的主人。那么为何八年间她从来不曾在宫里头见过铜面人,亦不曾听云千歌提起过呢?最教人意外的是,铜面人不但是太后,她还是自己失散八年的姨娘,那么她的身份实在是令人费解。既然是离恨宫之主,又是前朝皇后,姨娘即便不是富有四方,也应当是锦衣玉食的主儿。为何那八年间,姨娘却带着她在青田过着清苦的日子?为何姨娘还说她生来克父克母,骗她说她自幼父母双亡?明明她的父母尚在人间,而且还是贵极天下的帝后不是吗?而且在离恨宫的八年,她托付云千歌为她寻找姨娘,明明姨娘人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为何她从来不与自己相认?而云千歌亦告诉她,找不到人呢?所有的问题抽丝剥茧,层层深入,原先隐藏的迷团渐渐揭露开来。如果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巧合,如果这一切的一切不是虚幻,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她被骗了。被云千歌和太后联手骗了。而且,这一骗就是十六年。她的一生,从一开始就活在了无尽的阴谋与利用中。偏偏算计她的,是她这一生当中最爱的两个人。白霓裳不禁怀疑,云千歌……他真的爱她么?他会爱上一个始终被自己视为棋子的人?会爱上一个明知是自己杀父仇人女儿的人么?云千歌,他会么?
白霓裳越想越伤悲,恍惚听见安儿恭谨地说:“姑娘,主上就在里面,您自个儿进去吧。”
安儿说完后就领着左右的人退出了几里之外,独留白霓裳一人站在宫殿门口。她仍旧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面前的那扇朱红色雕花大门。在心里告诉自己:真相就在门后,只要自己伸手推开门走进去就能知道一切。她想知道真相,可是她又很害怕。因为她并不确定,当一切大白于天下时,自己能否接受得了那所谓的“真相”?
闭上眼睛,深深吸气,白霓裳终是举起双手推开了那扇门扉。而后,她看到了一幅令人错愕的画面。主殿里头燃满了白烛,白绫垂挂,中央放置着一具棺木,里面似乎躺着一个中年男子。而太后身着丧衣,头戴白纱地跪坐在棺木旁。映着烛光的脸庞,眼角闪着一点盈光。
听到声响,夏雪莲缓缓抬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蕴藏了无尽的伤悲与心冷,“丫头,快过来给你父皇磕个头。”
白霓裳的心霎时如坠冰窖,那躺在棺木里一动不动的男子是她父皇?是她从未谋面过的父亲?不,这怎么可能?她才刚刚失去娘亲,上苍不会如此残忍在夺走她娘亲的同时又夺去她的父亲的。不会的。
“不。我不相信。你骗我。你肯定是在骗我。你一直就是一个大骗子。”白霓裳抱着头,放声尖叫起来。沉浸在悲伤中的她浑然未觉自己的声音起了何等惊人的变化,她的声线变得粗嘎沉哑,仿若是一个垂垂老妪的嗓音。而她惊艳姣美的面颊此刻亦起了某种细微的变化,有无数条黑线正从颈间悄悄爬上她的脸。
在满殿的烛火照耀下,夏雪莲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眼角眉梢隐隐露出疲倦的细纹,泪水极快地滑落。她深深凝视着棺木中安详沉睡的男子,呓语道:“我也希望自己是在撒谎,我也希望。”
白霓裳悲痛欲绝,拔出腰间的凤血剑指向她,冷声问:“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