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颠簸的拖拉机上醒来时,暮色正沿着念青唐古拉山脉流淌。他揉了揉被紫外线刺痛的双眼,看见远处山坡上滚下来一团绛红色——那是个背着竹篓的藏族姑娘,藏袍下摆沾满苍耳,发辫间银饰在夕阳里溅起细碎的光。 扎西德勒!姑娘利落地跳上车斗,带进来一股青稞酒与酥油混合的香气。张文慌忙去扶被颠落的行李箱,手指却被她腕间的尼木藏刀鞘冰得一颤。他这时才看清她的面容:高原阳光在她鼻梁敷了层薄金,左眼角有粒朱砂痣,像雪地里遗落的相思子。 拖拉机在海拔4876米处抛锚时,暴雨正撕开铅灰色的云层。张文抱着教材缩在车篷下,看姑娘脱下氆氇围裙裹住发动机。她弯腰时露出一截后颈,皮肤上纹着褪色的六字真言,雨珠顺着那些蜿蜒的藏文滚进衣领。 叫我卓玛。她突然转头,雨水在睫毛上凝成水晶帘,前面就是彩虹小学。顺着她沾满机油的手指,张文望见悬崖边飘着半幅褪色的国旗,铁皮校舍像枚生锈的图钉扎在雪线边缘。 2. 羊羔与乘法表 初雪降临那夜,张文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时闻到了血腥味。他追着断续的呜咽声跑到后山,看见卓玛跪在雪地里,怀里抱着只小羊羔,她的藏袍前襟被血染成诡异的紫。月光照着她颤抖的肩胛骨,像对折断的鹰翅。 ...